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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試探,也是暗迫。
主擇臣,臣亦擇主。
燕清要是胸無大志,甘於平庸自保,不能讓他們一展身手,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的話,那哪怕是再深厚的交情,話說得再漂亮,也不會阻止他們尋機棄他而去。
郭嘉承諾為燕清物色人才,舉薦俊傑,卻一直沒將名單交上,只給荀彧去了書信,就是個最好的證明。
賈詡更是你不問他不答,始終在觀望審視。
——他們還在耐心等待,看他志向究竟去到哪一步,值不值得他們追隨。
呂布對燕清的心事重重一無所覺,兀自興致勃勃道:“主公,不如也飲一杯?”
燕清被打斷了思緒,也不惱,只搖了搖頭,將呂布端到跟前的酒杯輕輕一推。
呂布訕笑:“只小酌幾口……”
呂布話才剛起了個頭,雙眼驟然瞪大,見燕清變戲法似地,無比神奇地從分明只得清風的廣袖中,取了個上貼了張寫得怪模怪樣的‘酒’字紅紙、烏沉沉的酒罈出來:“喝這個。”
竟有仙酒喝!
呂布毫無疑心,只高興地接了過來,剛一解開封口,那濃郁香醇的酒味蜂擁而出,頓時將他沖得七暈八素。
“好香!”
呂布情不自禁地喝了一聲,將剛還珍惜地端著的小酒罈里的酒液隨意一潑,忙不迭地換了這酒進去,然後仰頸高舉,一飲而盡。
“果然好酒!”
呂布意猶未盡地吧唧了一下嘴,給自己重新滿上之後,也不忘要給燕清倒滿。
“你喝罷,我會自己來。”
燕清不似呂布這麼大酒癮,見狀只笑著搖了搖頭,將半滿的酒盞湊到唇邊,慢慢地試著地小抿一口。
的確不錯。
燕清從未認真品嘗過這種以卡牌“酒”所化的酒,以前也只匆匆用過一次,就稍含久了一些。
然而不等他好好咽下,就見一條細瘦白皙的胳膊顫顫巍巍地探了上來。
它死死地抓住了檐邊,旋即是氣若遊絲地一道聲:“酒~~~~~啊~~~~~”
酒香隨風飄去,勾來酒鬼饞蟲。
“噗——!”
燕清猝不及防下,竟是將那小口酒液給全噴回了酒盞之中,還劇烈地嗆咳起來。
呂布嚇得趕快將酒杯放下,一邊忙著給燕清拍背順氣,一邊沖那艱難從梯子上爬上來的郭嘉怒吼:“郭奉孝!看你搞什麼鬼,竟害得主公這般!”
看到燕清咳得臉色發紅,很是辛苦,呂布心疼得幾近目呲欲裂,差點沒憋住一腳猛蹬過去,將那罪魁禍首踹翻。
郭嘉沒人幫忙,自己瞎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爬上屋頂。他挪到燕清身邊坐下,將那酒罈麻利地摟到自己懷裡,才慢悠悠道:“呂將軍啊呂將軍,主公不過稍嗆上一下,本無大礙,要再挨粗人莽夫幾下沒輕沒重的拍撫,怕才會有性命之虞。”
呂布聞言一頓,愕然住手。
燕清這才從那大力神掌的無數連擊下逃了出來,哭笑不得地按住胸口,盡力委婉道:“奉先實屬一片好心,只那勁道,的確太大了些。”
呂布訕訕道:“實在對不住。”
別說呂布是關心則亂,非是故意,要換了是別的什麼,只要影響不壞,又肯老實道歉,燕清都不會忍心多加責怪的。
聞言,燕清只莞爾,提醒道:“無事。你再不回神,那酒就要被奉孝獨享去了。”
呂布一激靈,扭頭一看,可不就見到郭嘉喜滋滋地就著燕清的杯子,用暴殄天物的灌水一樣的喝法,一杯又一杯地飲著那仙酒?
“好你個郭奉孝!”
呂布瞪大虎目,驟然一個餓虎擒羊,就要將酒罈給搶回過來。
要換做一般人,早被呂布這氣勢如虹被唬住了,偏偏郭嘉半點不怕,還一個回身,給死死護住。
呂布投鼠忌器,又怕真傷了這嫩豆腐似的孱弱文士,也不敢真有什麼大動作。
燕清靜靜地看著他倆打鬧一會兒,悄然下定了決心。
他禁不住笑了起來,撫掌道:“好了,與其搶剩下的那半,怎不乾脆尋我再要一壇?”
兩人齊刷刷地看了過來,目光灼熱。
燕清微微一笑,紋鶴白袖一揮,只聽屋瓦‘嚓’一聲細響,金光一掠,就多了一壇一模一樣的酒,安然立於上頭。
他向呂布略遞了個安撫性的眼色,後者就默然撤回了伸到半途的毛茸茸的虎掌。
燕清親手將這酒罈放到蠢蠢欲動的郭嘉跟前,笑道:“先謝奉孝。你那後發制人的良策,我便笑納了。”
郭嘉微愣,心領神會地笑了,一下摟入懷中,口中只道:“光這一壇就想打發我?起碼來個十壇才夠!”
對這得寸進尺,燕清只冷笑一聲:“奉孝若將這一輩子賣予我了,十壇之數,倒還能考慮考慮。”
不待郭嘉反駁,酒意有些上頭的呂布,就急嚷嚷地插話了:“何必花那麼多壇買他?要換了我,兩壇就賣!”
郭嘉滿頭黑線。
——哪兒來的二愣子,亂壞行情?
燕清忍笑不語。
——這麼可愛的大寶貝,別說只要兩壇,一萬壇都非買不可。
第36章 五穀豐登
托昏聵無能的桓靈二帝的福,天下戰亂四起,污吏橫行,底下百姓常常連飯都吃不上,更別提追求什麼消遣了。
唯一能稱得上毫無門檻的娛樂活動,也就是嘯歌。
在今晚之前,燕清怎麼都不會想到,平日水火不容的郭嘉和呂布,在幾碗黃湯下肚後,會能勾肩搭背,驚人合拍。
呂布喝得腦袋發暈,被涼風一吹,也沒見清醒幾分,而是倏然站了起來。
燕清嚇一跳,下意識地緊緊拽住他袍角:“別摔了!”
攥是攥住了,可就呂布這噸位,真往下滾,燕清怎麼也不認為自己能拉住的。
好在呂布雖生得極長大,身為武將,下盤不是一般的穩,哪怕腦子裡一片混沌,咕噥時顛三倒四,站在這傾斜微滑的屋瓦上,也是如履平地的穩。
燕清蹙眉打量他片刻,見的確沒事,才將手放開。
呂布對此一無所覺,背脊挺直,神情肅穆,面朝虛渺夜空,驟然吸氣,忘情張嘴道:“撒咿呀啦哦耶——”
站得高,傳得遠。
這註定將成為驚天動地、穿雲裂石、響徹雲霄的一嘯!
是銜遠山,吞長江的磅礴氣勢,直使波瀾萬千,檣傾楫摧!
燕清猝不及防下,直被震得腦子嗡嗡一片,眼冒金星,險些口吐白沫。
郭嘉卻一臉如痴如醉,甚至大聲叫了句好,積極以口哨聲相和。
呂布唱著唱著,也不再面向外頭,而是開始踩著亂糟糟的拍子,繞著燕清打轉。
這一嘯一伴奏,配合可謂親密無間,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何止是擾人清夢,就像猛然砸下一道道霹靂巨雷,莫說害得這院子裡的兵士鬧哄哄地沖了出來,就連半座城的倒霉百姓,怕都被活活震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