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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拖延下來,也是給燕清爭取了一些時間。
燕清心裡略定,欲要細詢,賈詡看在眼裡,捋須微笑,忽問道:“請問主公,待京中情勢告急,您莫不是要以一州之兵,破那十萬西涼兵脅罷?”
燕清目光微動,有所感道:“文和的意思是……”
“主公居心仁愛,待人寬容,憫百姓疾苦,解君上之愁,淡看名利,是有謙謙君子之姿,而具社稷砥柱之質。”賈詡眼都不眨地狠拍了一通燕清馬屁,才淡淡道:“世間難有人及也。”
呂布看在眼裡,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佩服之情——別看這廝不聲不吭的,不似郭奉孝那般咋咋呼呼,卻是真人不露相,這話說得,就是尤其中聽。
被毒士這麼誇獎,燕清卻深感無福消受,勉力一笑:“先生過譽了。”
賈詡微微搖頭,輕描淡寫道:“現強臣勢凌,欺主暗弱,皇綱失統,凶兵匯聚,圖謀不軌,此為國家之禍,天下之災也。豈有隻繫於主公一人之身,他人卻置身事外,坐享其成,還對此指手畫腳,罵主公貪功取寵的道理?”
“為人臣子,皆當挺身而出,為國效力,扶持王室,拯救黎庶。”
賈詡悠然道:“依詡看,既然陛下並未傳召主公進京,您不妨就先留於豫地,靜觀其變,壯大己身。若董卓確有犯上之心,欲行亂賊之禍,再命我等作檄文一篇,送達諸郡,以大義布告天下,召集各地諸侯,文官將領,並赴國難,共往洛陽,行那討伐義舉。”
“如此,既能多些勝算,為時應也未晚。”
郭嘉微微頷首:“此計可行。”
燕清面上淡然,卻很是心驚肉跳。
固然可行,可這不正是史上曹操所走的路子麼?
所謂的酸棗聯盟、十八路諸侯奉詔討賊,就是場公款吃喝玩樂,各懷鬼胎,互相暗算的大笑話罷了。
不過,不難想像的是,無論是提出此策的賈詡,還是附和此計的郭嘉,都並非是真看好盟軍,而是低估了董卓喪心病狂的程度,將那西涼賊子看作跳樑小丑,並未真放在眼裡。
他們是想讓他通過組建聯盟來擴充人脈,若表現出眾,即可藉此良機從中脫穎而出,名揚天下,引士人慕名來投。
甚至可能還有更深層的意思——就此鋪平一條通往名正言順的道路。
畢竟事關重大,也不宜立即應下,燕清略作思忖,便道:“茲事體大,容我三思,再做定奪。”
燕清發話,賈詡與郭嘉自是聽從。
二人告退後,燕清就往後猛然一躺,長長地嘆了口氣出來。
呂布卻還沒走,見狀麻溜地就走過來了。
他越挪越近,緊挨著燕清坐下,小聲問道:“主公?”
“哎,奉先啊。”
燕清原是心事重重,忽然一顆虎愣愣的腦袋就映入眼帘,還有面上難掩關切的神情,心情不由大好,打趣道:“你也有計要獻麼?”
呂布的眼神,瞬間轉為悠遠深沉,對此避而不答,只道:“那倆狐狸,忒的狡猾。”
燕清莞爾,呂布又道:“主公真要當那甚麼盟主了?”
燕清搖頭:“別說聯盟還是沒影兒的事呢,就算聯盟成了,我也做不了盟主。”
呂布大訝:“這是何故?”
燕清淡然道:“我非士族。”
哪怕官位坐到再高,單憑寒族出身這一條,將盟主之位視作香餑餑的那些人——要麼世家出身、要麼士族門生出身的諸侯,就不可能同意燕清去當。
有他蝴蝶掉了荀爽的司空之位,汝南荀氏就略輸一截了,那在世家大族這一塊,赫然是袁家獨占鱉頭,誰也搶不去四世三公的袁家的盟主之位。
況且盟主又有什麼好當的?
哪怕賈詡和郭嘉提議時,也肯定沒預他去做那背鍋俠。
不過跟目前的呂布解釋太多,他也不一定能明白。
燕清並不想揠苗助長,就只一臉慈祥地伸出手來,趁機摸了摸呂布那肌肉緊扎的胳膊,語氣鄭重道:“好好學習,哪天能聽明白二位軍師的話了,我就送你一份大禮。”
呂布雙目睜大,心砰砰狂跳:“大禮?”
燕清想著這會兒還遠在洛陽的貂蟬,微笑道:“嗯,保證合乎你的心意。”
第34章 向天借糧
——保證合乎自個兒心意?
若是換了旁人這般口出狂言,呂布當場就要嗤之以鼻了:有時候連老子都折騰不明白自個兒的喜好,你個區區外人就能更明白?
何況這會兒千里馬已經有了,趁手兵器也有方天畫戟和百步強弓麒麟弓,手裡頭用的都是世間難覓的寶物。
尋常的那些金珠玉石,對最大的欲望已經得到充分滿足的呂布而言,都漸漸變得懶得去貪了。
往常每打一處勝仗,呂布都忙不迭地趕在挑選戰利品的前頭,這會兒卻無師自通了謙讓的馭下一道。
不急切爭功,反主動將功勞獎賞分給底下部將,讓他們感激涕零之餘,下回也更樂意拼死效力,浴血奮戰。
可如今是燕清以這般篤定的語氣開口,呂布就只覺胸腔里似有一萬個鼓吏在造反似的,片刻都不帶停地在敲鑼打鼓,吹號擂樂,直讓他激動莫名。
儘管不曉得具體是什麼,他的鬥志已被徹底激發起來了。
燕清將呂布的反應盡入眼底,不由善意地笑了出聲。
神弓寶馬,絕世美人,不都是英雄的標配嗎?
在將名為貂蟬的胡蘿蔔,暗中吊在呂布這頭二愣子驢的腦袋前後,燕清就狡猾地隻字不提了。
畢竟在董卓這個心腹大患除掉之前,他們多的是仗要打,東征西討下,也不是成家立業的好時機。
橫豎按照演義所寫,‘呂布戲貂蟬’這一樁流傳千古的大戲,可是發生在三年之後的,那緩個一年兩年,也不擔心貂蟬被王允胡亂嫁了。
徒留呂布興奮了好一陣子,才從抑制不住的心猿意馬、目不應暇的天馬行空的想像中,拼命平靜下來。
其實,呂布還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的是——無論主公送的是啥,他恐怕都會喜歡得緊的。
燕清同呂布隨意聊了幾句,就有人報陳縣令求見了。
“快請公台進來。”
燕清精神一振,即刻坐起身,埋頭飛快整理了下因方才那一躺而微亂的袍襟。
呂布心裡雖掠過一抹失望,卻還是極有眼色地挪到燕清身後,將漏出的幾縷青絲小心翼翼地攏好,幫著理了理那稍歪了些許的發冠。
就是那因勤練武藝而生了繭子的指腹,宛若無意地屢屢擦過白皙光潔、竟比上好絲綢還柔滑細膩的脖頸。
燕清不做他想,只覺得隱隱發癢的,不由笑著拂了一拂,將那干不來細活的毛躁虎爪撥開,溫柔道:“好了,公台非是對儀容萬分挑剔之人,奉先也不必太過仔細。”
“唔。”
呂布面無表情地應了,再最後弄了弄,就退了開去,識趣道:“陳縣令既有話尋主公說,布便先去兵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