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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布仍然神魂顛倒地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胸腔里一顆心砰砰直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拔腿跟上。
兗州落入燕清手裡,滿打滿算也不過半年,荀彧固然才華逸群,治理有方,但要除去沉珂,這麼短的時日裡,能做到的極為有限。
比起燕清真正發家的所在——已然脫胎換骨、一派欣欣向榮、繁榮昌盛的豫州,當然大有不如。
但在遠征洛陽的途中見慣衣不蔽體的流民,走過烽煙未散的廢墟,甚至親眼目睹著天子一度淪落到食不果腹的境地,只有狡惡兇狠的西涼兵才能吃得肚滿腸肥,就能清晰地感覺出,這實在好太多了。
上空驕陽似火,穿著厚重教主服的燕清都感到衣裳被曬得發燙。
要不是他體質特殊,只畏寒而不懼熱,中暑暈過去都有可能。
他百無聊賴地想著,站在護法們設好的一處高台上,目光越過底下那些歡天喜地、由四面八方蜂擁而來的人群,往遠眺望,便將荀彧這段時間的部分心血給收入眼底。
他尚有自知之明,清楚若不是他有卡牌這一作弊手段,能走別人走不了的捷徑,否則是絕無可能做得比荀彧更好的。
歷史上的曹操得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四處征討敵勢,為他坐穩後方,提供源源不斷的支援的荀彧,可謂居功至偉。
這天大寶貝,現在自個兒長腿跑到他懷裡來了,得了這切實益處後,他居然只有種頗不真實的感覺。
隨行在側的郭嘉猶如看透他此時心思,悄聲提醒道:“兗州大局已定,主公若要引進他系勢力,還得慎之又慎。”
燕清頷首。
一說起北地士族的領袖,往往都被默認為汝潁世家。而袁家遭受重創,子弟零落,袁紹自身前途未明後,就等同於進行了一次洗牌,確定以荀彧、陳群為翹楚。
以荀彧、荀攸為首的一些荀氏子弟,一早就投靠了燕清,旗幟鮮明地站在這邊,不說成為他的心腹的左臂右膀,也絕對當得起謀主文首。
剩下的潁川士族中,陳氏的芝蘭玉樹,陳群這一支,因一向欽佩仰慕他為人,相信他的判斷,便也放下矜持,前去投靠。
在燕清一意孤行所建起的、起初並不被大多數士族看好的關東協軍,在經歷過太守王匡的慘敗而逃,和一些個諸侯抱著遮羞布的臨陣脫逃,以保全自身的內部分裂後,竟然似有天助一般讓董卓死得稀里糊塗,西涼虎狼土崩瓦解,被打得灰頭土臉,如同一群土狗般無比狼狽地逃回涼州。
要想東山再起,首先就得擺平根基已穩、各有數萬兵馬的韓遂馬騰、宋建王國等勢的趁火打劫。
此訊一出,所有等著燕清落敗,好看笑話的人,都瞬間啞口無言了。
——真是天意啊。
被一些人寄以厚望的白波軍,原先的確想過通過偷襲後方,好渾水摸魚一把,誰知剛試探性地派出一小股部曲,就被早有防備的燕清所布置下的防線給兇狠地打了回去,頓時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燕清心知肚明的是,別看兗州此刻看著一片祥和團結,可主要勢力,還掌握在當地士族手中,和他的關係倒並不大。
他所打下的烙印,還是源自最初進入兗州、剿滅黃巾的那些。
要想長久穩固,就得接納兗州士族進入自己的核心班底,而關於這點,荀彧在請示過他之後,燕清礙於還忙著前線征戰,著實騰不出空來,只有選擇了暫時的妥協。
其中不乏燕清所熟悉的程昱、陳群等優秀人才,可礙不住總有人濫竽充數,導致整體質量良莠不齊。
現在要進行換血,重提在豫州實施得十分順利、效果也極好的‘唯才是舉’,無疑就棘手許多了。
郭嘉清楚燕清要衝淡兗州士族的影響力,就得引進流亡士人,進行融合,再逐一替換掉糟粕。
可這說著容易,做起來卻無比困難——動作但凡大了一些,快了一點,就將觸碰到士族敏感的神經,造成極大的動盪,燕清也隨時會重蹈史上曹操的覆轍。
哪怕不殺名士邊讓,也早晚被對他不滿的各郡縣紛紛反叛了。
思及此處,燕清的目光微微偏轉,無意間對上了底下黑壓壓的人群,那一張張分明各異,神情卻是一般無二的狂熱的面孔……
心念驀然一動。
第138章 爭奪民心
自周朝起,統治階層為強調自身的正統性,皆推信君權天授,而天命之子,是為天子,血統神聖尊貴,自當世代相傳。
哪怕推翻前朝,也得同時講究更替和延續——新帝依然是天命所授,只是舊君昏庸無道,使蒼生受苦,上天降落災厄以警示仍舊無果,不得不‘道伐無道’的結果。
君權與宗教信仰,一直以來都緊緊相系,密不可分。
而每年的祭天大典,對社稷宗廟的維護和祭拜,具是國家的核心所在。
正因為皇權擁有幾百年的穩定沉澱,已深入民心,儘管趁大亂而興起、或明或暗地試圖滲透各個階層的宗教固然層出不窮,卻都是曇花一現,難以長久。
自稱大賢良師的張角是,後被追封為廣德真君的張魯亦是。
在燕清這裡,此教的興勝,雖是因他而起的,可他最初所懷抱的目的,卻絕非在此。
不想它自行茁壯,聲勢浩大得遠遠超乎他的想像,又有部下幫著進行引導,一趟趟推波助瀾下,到目前為止,雖規模還不比當年黃巾來得廣泛,卻遠超過五斗米教,且勝在穩定。
它顯然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雙刃劍。
燕清過去雖沒少聽謀士們念叨,潛意識裡卻一直避免去細想這茬,更樂意當個燙手山芋來放置不理。
他記得清楚,忍不住去防備的,始終是‘壞’的一面。
直到這次不得不管,遭趕鴨子上架了,他才恍然意識到,這要能運用得當,許多他正發愁不能靠蠻力去攻克的難題,說不定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能戰勝宗教的,永遠只有更深入人心的新宗教,而不是一昧的軍權鎮壓。
至於他之前一廂情願的避嫌遠離,其實天真得近乎可笑——早在他有了具體化的野心、有意同潛在對手們爭奪有限的各項資源、暗中限制他們發展,甚至開始與多年來屹立不倒的皇權開始爭奪民心的那一刻起,就註定無可迴避。
自古以來,要征服一塊土地,不但得有強大的軍隊,有條理秩序的管理,還得有順服的民望。
燕清思緒電轉下,隱約有了個模糊的想法。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唇角微微挽起,露出一抹溫和又不失威儀的矜雅淺笑,而與此同時,手中所持的由卡牌所化的“朱雀羽扇”,則在眾目睽睽下朝著不遠處飄蕩於空中的旗笙輕輕一揮。
下一刻,便有奇異火焰流竄而出,瞬間將它點著了去。
明橘色的光亮火舌驟然拔高熟丈,將旗幡完整吞噬,須臾火焰散去,旗面奇異地尚余大半,完好無損。
在火光閃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飽蘊著不可思議的驚聲此起彼伏,見那分明席捲了整座旗面的火短暫地又消失了去,卻還有大半無礙後,這驚聲的浪潮,便更洶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