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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臣在。”
對這莫名熱情黏人的小王爺,饒是手段玲瓏多變如燕清,也一時間沒什麼好的應對之策。
他先致歉,再勸道:“還望殿下日後切記保重貴體,莫再做出如方才那樣的危險舉動了。”
劉協總算被搭理了,自是滿口答應,又展開雙臂,極為期待地看著燕清。
燕清:“……殿下可是要換乘至微臣這?”
劉協毫不矜持道:“善。”
呂布嫌棄地撇了撇嘴,很快恢復了面無表情,以目光向燕清詢問一下後,便不情不願地以雙手抱住小王爺,將這麻煩又嬌氣的小不點兒放到燕清的馬背上。
劉協這下可謂是如魚得水,靈活得很,一下就蹭到燕清身上,掀開虎裘,鑽到最讓他安心的懷裡,面對面地抱住那細腰,笑容燦爛。
呂布:“!!!”
荀攸別開視線,無奈嘆息。
燕清雖暫不明緣由,卻也在逐步適應了,這會兒俯首向小王爺叮嚀幾句,便歉然向呂布道:“又得勞煩奉先,將那些物什交予我了。”
“唔。”
呂布微眯著發熱的眼,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厚顏無恥的小王爺瞅,一邊麻木地將手裡的御賜物件一件件地遞過去。
眼睜睜地看著燕清,溫柔地將那暖手爐放在了劉協袍襟里,又將絹布包著的可口糕點放到劉協手上,將那裘給劉協一披,仔細系上帶子,長長的睫羽遮下一小片陰影……
燕清將又凍又餓的小王爺哄好後,就不再耽誤,隨他抱著,問道:“此地寒凍,不宜久留,若殿下不嫌,可願隨臣先去中牟城?”
劉協脆聲道:“大善!”
燕清在啟程前,回望一眼,隱約感覺自己仿佛忘了什麼,但在看到沖他促狹笑的荀攸後,就沒再去琢磨了。
於是這一路上,就成了燕清與荀攸一路談笑風生,劉協安心啃著糕點,時不時插上句話,呂布則一如既往地落後燕清半個馬身,緊緊跟隨。
燕清並未徹頭徹尾地冷落了他,不時地會在跟荀攸討論時,也問問他的看法。
倒讓呂布在欣喜之餘,也如繃緊了筋似地,像隨時等被先生考校的學子了。
不久之後,熟悉的城門就近在眼前了。
燕清隨意道:“那袁家本初,竟捨得放公達走?”
在何進被害後,袁家在京中基本就說一不二了,能在門生故吏遍天下、德望甚高、權傾朝野的汝南袁氏底下為官,不知是現多少士子夢寐以求的地位。
燕清不意外荀攸看不慣袁家自大狂妄、養虎為患,來個道不同不相為謀,只不解素來好養名士、熱衷於沽名釣譽的袁紹,怎麼會那麼簡單就放個望族出身的名士走。
荀攸輕描淡寫道:“幸有孟德在中幫忙說道,袁紹就未多做糾纏。”
燕清並未所想,隨口道:“噢,孟德啊,那可是本初的——”發小。
話語戛然而止。
燕清那輕鬆自如的笑,也瞬間僵在了臉上。
他揉了揉眉心,深吸口氣,深深地看了荀攸一眼。
從那眼神里也不難看出,荀攸顯也想起來了。
燕清:“奉先。”
呂布拍馬上前,中氣十足道:“末將在。”
燕清嘆道:“快著人通知曹校尉一聲,再向他好好致歉才是。”
這下可好,他來時忐忑,走時放鬆——竟將青史留名、流傳千古的大奸雄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不過在場的所有人里,除了燕清,哪怕是跟曹操一路同行後、對他大有改觀的荀攸;或是對肯捨命帶他出逃、又行了那麼一通忠言直諫而生出些許好感的劉協;都沒太將這父輩不過是靠買官才得了太尉這一官職,還是個結結實實的宦官遺丑,給真放在心上。
呂布道:“喏。”
他雖半點不覺得這是件多大的事,還是極聽令,也配合地擺出了著急的姿態,親自點了幾人去遞消息後,又回到燕清身邊。
而就在這時,原是大半閉合,只留了一道小門給百姓進出的城門,轟隆隆地被打開了。
燕清剛抬眼看了一下,不及開口,眸底就剩下驚愕不解了。
按理說這大冷天的,天還飄著細雪,百姓多會在家歇息,輕易不外出挨凍。
可從那大敞的城門的另一側,爭先恐後地湧出來的,不正是洶湧澎湃的人潮?
第61章 口若懸河
燕清渾身僵硬地坐在馬背上,眼睜睜地看著大半座城的人都涌了出來,將他們里三圈、外三圈地圍住。
動作倒是規矩,不曾推搡手持兵器、不知所措的將士們,而是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只見他們一個個神情虔誠忘我,一邊叩首,一邊在口中念念有詞,其中有不少人,眼角尚在淌淚。
燕清被這一道道炙熱的目光盯得頭皮微微發麻,愈發窘迫赧然。
他不是沒見過類似的場面,可多是避而不見,或是找個藉口退場了事,而從不像現在這般,不得不直面的。
一時間想不到辦法應對,燕清索性緊握著韁繩,垂下眼來,不再去看他們,保持一動不動。
偏偏他這長身玉立、雪衣飄逸,又是垂眸淡笑、不置可否的姿態,落入別人眼中後,倒更符合話本小說里那寵辱不驚、不食人間煙火、俊逸脫俗,一舉一動都充滿靈氣的謫仙形象了。
荀攸之前只瞧出燕清治理地方頗有成效,是絕群之才,不想會目睹這麼一番宏大陣仗。
他目光不禁一滯,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旋即唇角略揚,饒有興味地打量起燕清來。
劉協亦不知不覺地停下了咀嚼糕點的動作,從燕清的裘服中小心地探出顆腦袋來,一下就叫眼前的畫面給驚呆了。
因每個人念的內容都不同,燕清只聽得清出現頻率最高的那個詞。
“燕仙君”。
他再眼角餘光瞟了瞟這看似雜亂無章,卻又透著亂中有序的光景,燕清再不情願,也不得不相信,這並非是有歹人或是虛溜拍馬之輩在中煽動民眾,而是他們自發前來的。
原來之前郭嘉賈詡所說的,確未有半分誇大。
——可距當眾用‘五穀豐登’那天,不都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麼,怎麼還沒淡忘掉?
而在神色各異的眾人中,呂布無疑是最不滿意的一個。
他時刻惦記著主公向來畏寒這點,本就不宜在寒風凜冽的地方多做停留,現懷裡還纏了個沒臉沒皮的燙手山芋。
還不得趕緊進城,速將那嬌貴的小東西放下?
見他們這一行人被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圍得水泄不通,徹底堵住了去路,英武的面龐就籠上了一層風雨欲來的陰霾。
只因燕清久久未給出指示,而是駐馬一動不動,呂布只得忍下心中的急切和不耐,安靜了一會兒。
可見這些人遲遲不散,他終歸是忍無可忍了。
他先按捺著脾氣,向燕清送去幾個眼神請示,得了許可,才不再抑制不快地拍馬上前,氣勢沖天地喝道:“大膽!竟敢擋主公去路?!還不速速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