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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都在輕輕顫抖,一口氣始終屏著,直到臉都憋得通紅了,才想起來忘了呼吸。
“主公。”
呂布的呼吸越來越沉,臉越來越紅,心跳也越來越快……
“主公。”
他啞聲再喚。
燕清一無所知地躺著,睡顏是皎潔無瑕的美好,眼瞼似輕輕顫了一顫。
呂布沉默了。
任誰都無法想像,從來被人認為是‘心思簡單好懂’的呂布,這會兒究竟承受著何等激烈的天人之戰。
然而再多的迷茫,困惑,顧忌和敬畏,都幫不了他抵擋這近在眼前的蠱惑,也無法說服他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
呂布明白自己將要做的,是多麼大逆不道的事,即使屢次確認了燕清正在熟睡,也始終不敢安心。
他緊緊攥著拳,掌心都出了深深的印子,同時大睜著一雙虎目,聚精會神地看著燕清,不敢錯過哪怕只是一星半點的細微動作。
而與此同時,他也動作起來了。
俯身,彎腰,低頭。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直至零。
“重光。”
呂布壯著膽子,將這一直只敢虔誠地放在心裡的兩個字,喃喃地說出了口。
重光啊。
再往前送去一厘,兩唇終於輕輕相觸。
—— 一觸即分。
幹完這賊要命的事兒後,呂布縱有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再在這充滿罪證和受害人的屋內逗留,暈頭暈腦、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等回到房裡,他就跟失了魂似的,一頭栽在床上,不敢動彈。
至於這些天裡一直徘徊不去的迷惑,一直氤氳不明的謎團,難以言描的紛雜感受……
全在這再輕柔不過的蜻蜓點水,忐忑而虔誠的小冒犯下,成了撥雲見月、劈山裂石後,呈於眼前的豁然開朗。
第73章 心知肚明
“嗯?怎麼停了?”
燕清倏然驚醒過來,抬起眼來,看向坐在他對面,正好整以暇地抱著臂,眉頭微微皺起的郭嘉。
郭嘉一揚下巴,一派興師問罪的架勢,懶洋洋地將尾音拖長:“已停了快一盞茶的功夫了,主公剛剛才發覺?”
燕清自知理虧,小揖一下,歉然道:“這錯在我,定不狡辯。只是方才跑了會兒神,沒聽清楚,只得請奉孝重複一回了。”
郭嘉倒沒表現出怒意來,只將手裡的文書放下了,雙肘抵在案桌上,上身大幅前傾。
他的臉一下就距燕清的不過一指之遙,然後在這定住,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家主公那雙一向明澈而柔和的瞳仁,緩緩詢道:“主公今個兒是怎麼了?是身體不適?於公事上心不在焉,可半點不像您的作風。”
燕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在見到郭嘉、荀彧等人之前,燕清是從來不信真有人的眼睛,能存在著能閃耀著名為‘睿智的光芒’的那等玄乎事的。
尤其郭嘉總喜歡笑眯眯的,手裡裝模作樣地揮著紙扇,一雙桃花眼梢微微上揚,有股渾然天成的風流多情的味道。
就削減了銳氣和疏遠,多了容易親近的無害。
但在如此之近的距離,冷不防地直直看進裡頭,徹底對上這深邃寧靜,有著與生俱來的洞悉人心的本領的眼眸,他頓覺有許多想法,是無所遁形,也無從藏匿了。
可昨晚發生的事,他偏偏是無論如何都啟齒不了,更不適合同郭嘉商量的。
燕清輕嘆一聲:“奉孝,是真無可奉告……起碼目前是這樣。”
郭嘉微眯著眼,卻仍保持著這進攻性十足的姿勢,一動不動。
倒不是出於譴責意味,而是燕清從未在處理公務時表現得魂不守舍,注意力難以集中,而郭嘉心思向來縝密,對這項反常,當然不可能不去在意。
燕清亦是心意已決,無奈一笑,投降般地擺了下手,在眼前虛虛一檔後,迅速將視線偏移開來。
明擺著無論如何都要迴避了。
燕清也是真為難。
在這之前,他自認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在人際交往上如魚得水,跟‘遲鈍’二字,更是半點沾不上關係。
結果一到呂布這裡,就全破功了。
然而就算被偶像濾鏡所擾,又有關心則亂這一攔,燕清還是從呂布那些個數不勝數的、堪稱微妙的言行舉止和態度上,有了些讓他極感不可思議、實在是很不得了的猜測。
跟他從史書上所讀來的呂布形象截然不同,可謂南轅北轍了。
燕清懷揣著這無法跟任何人商量的念頭,思來想去,還是下不了結論。
呂布無疑是他來到這古代以來,相處時間最長,感情最深,地位最特殊的人之一。
著實叫他難以相信。
初見貂蟬的時候,不也死命盯著人看個不停?演義里對貂蟬一見鍾情的描述,不就跟呂布當時的表現一模一樣麼?
單憑這點,燕清幾乎就要徹底否定掉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了。
但呂布在這之後,就對貂蟬徹頭徹尾的漠不關心,還不如張遼——起碼拐彎抹角地打聽了一句。
燕清才又起了疑心。
要讓燕清現往回看,不難想,要是將呂布換做別人,那點小心思,恐怕早八百年前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了。
但這是呂布啊。
是燕清崇拜了那麼多年的偶像啊。
要是不小心想多了去,不就成了被害妄想症,往重里說,是對偶像的玷污和褻瀆?
昨晚的裝醉,雖是臨時起意,也是順勢而為。
燕清實在是太想弄清楚呂布究竟是怎麼想的了。
當他假意醉倒,不出意外地被呂布察覺到,然後毫不猶豫地抱上了榻,還關上了大開的窗戶時,見對方並未立刻功成身退、自去就寢安歇,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默不作聲,也不知在想什麼……
燕清或多或少地,就對呂布以為他意識不清楚的情況下、可能偷偷做出來的事,有了些輪廓,以及一定的思想準備了。
要不然,在發覺自己竟然被呂布偷吻的時候,怕是已嚇得裝不下去,大叫出來,狠狠指責呂布。
而不僅僅是恍恍惚惚、渾身僵硬地躺在那裡,一邊竭力保持呼吸平穩,一邊凝神聽著賊膽包天的呂布幹完這壞事兒後,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門,還記得將房門給關得好好的。
一身冷汗,還是等呂布走了,才敢一點點地冒出來的。
唯一清晰明了的便是,燕清是再不會自欺欺人下去了。
哪怕他能給呂布剛才那落在外人眼裡,可謂輕狂犯上、甚至難逃狎昵性質的輕輕一吻做出成千上萬種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釋,也不存在任何意義。
唯一的見證者就是他自己,需要被說服的,也就只有他自己。
而呂布能幹出這種事的真實原因,赫然只有一個。
——呂布喜歡他。
——很喜歡。
不可能是開玩笑,否則呂布根本不需要再三試探,小心翼翼地接近,緊張得呼吸都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