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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且,要是為了求財,燕清就紆尊降貴,不惜向兩個販馬的商人表現得殷勤,以極高的禮節去接待,一旦落入旁人眼裡,只會招來嗤笑鄙夷。

    哪怕是張、蘇本人,得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高待,也不見得會感到喜悅感激,而是惶恐不解居多。

    不冷不熱,架子端足,才讓他們心中安定。

    當然,要是在十幾二十年後,漢王室的名存實亡,連天子都被亂臣肆意拿捏,高官厚爵的印綬符節可以隨便給,新貴崛起,舊族衰落,讀書人胸中封侯拜相的志向,也被平定亂世所取代……

    燕清就不可能再憑司空之位,享受這種身份上碾壓的高待遇了。

    燕清解釋得較為隱晦,見呂布面露迷茫,不禁莞爾一笑,多點撥了兩句。

    呂布頓時恍然大悟,心中略有所得:“多謝主公指點。”

    燕清莞爾,趁機勸學:“謝倒不必,你若有這心,還是待我回頭給你列張書單出來罷。”

    呂布:“……”

    得這關心的他登時糾結萬分,不知是高興好,還是痛苦好。  

    燕清看得分明,當即忍俊不禁。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房門,待路過郭嘉所宿的那間門前時,燕清暫住了口,飛快向呂布遞了個噤聲的眼神,然後將腳步放得極慢。

    確保只發出一丁點動靜,不會驚醒裡頭或已歇下的人。

    呂布這些自覺和顏色肯定是有的,默不作聲地依樣照做。

    就是如此相似的情景,讓呂布憶起那夜,自己提鞋小心而出,唯恐擾了疲極而眠的燕清睡眠的一幕。

    見初來乍到的郭嘉竟得主公這般體貼,呂布莫名其妙地胸口微微一窒,泛起一陣令人不快的酸溜溜。

    ——那弱不禁風的小兔崽子,何德何能?

    燕清渾然不知,呂布不但在智商上時高時低,心思也忽粗忽細。

    待出了那一小段走廊,燕清心裡驀然生出一念,於是不動聲色地落後一小步,而心不在焉的呂布,就不慎跟他齊頭了。

    只聽燕清笑說:“奉孝身體不好,讓他多歇一會。不然要讓他知曉我將會客,定會跟來。”

    呂布漠然:“唔。”  

    他還在琢磨著郭嘉的過人之處,也沒留意燕清越走越近,越靠越攏……

    不等呂布反應過來,被很吃‘握手’這套的郭嘉給養肥了膽子的燕清,就暗暗伸出了蠢蠢欲動的手,假裝泰然地摸了摸呂布那肌肉緊繃、線條漂亮的背脊。

    “喝!”

    正沉浸在低落的情緒當中的呂布,就似原在草窩裡打著盹、忽被揉了把毛茸茸的長尾巴的老虎一般,在大驚之下,狼軀驟然一彈,當場飛衝出去兩丈之遠。

    燕清登時僵在原處,罕有地感到那麼一絲不知所措,納悶不已。

    就為表親昵地摸了下背而已,自己不是噬人巨獸、登徒浪子,呂布也不是冰清玉潔的大姑娘,反應怎至於這麼大?

    無論如何,燕清還是一邊做著自我檢討,一邊若無其事地圓場,打趣道:“奉先跑這麼急做甚麼?客又不會跑了。”

    結果呂布耳根通紅,臉卻還板著,結結巴巴地,僅僅是要應一個字,就換了幾個調子:“噢,喔,哦!”

    燕清:“……”  

    儘管根本讀不懂呂布的反應,不知他到底究竟是害羞、是隱怒還是尷尬,燕清還是默默吸取了這次教訓,記得以後不該輕舉妄動,然後把這茬不著痕跡地掩過了。

    哪裡知道,呂布這會兒已是懊惱萬分。

    快為剛剛條件反射那一多,而悔青了腸子。

    待他們出現,一直站著不敢坐的張、蘇二人,就立即起身行禮,誠惶誠恐。

    因身份太低,他們在面見燕清時,雙腳都得徹底光著,鞋履布襪都不能著。

    “坐罷。”

    燕清的眼神在他們身上淡淡掠過,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袍袂隨他步履揚起,溢出絲絲不怒而威的氣勢,直讓走南闖北多年、見多識廣的這兩馬商心中一凜,這才敢坐下。

    屁股卻不敢沾多了,只勉強挨邊。

    燕清淡然在主座坐下,臨時肩任護衛一職的呂布緊跟,佇立於他右後側。

    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冷漠的線,殺伐之氣並未褪盡,劍佩鏘鏘,銀鎧寒光閃爍,就似虎目精炯,銳利地定格在二人身上,看得對方心中凜凜戚戚。  

    燕清正要開口,見到呂布站位後,不由一愣,旋即蹙了蹙眉,沖右下距他最近的座位示意:“奉先。”

    呂布微愕,一時間沒領略到燕清用意,就也沒有動彈。

    燕清微加重了語氣,強調道:“就席。”

    呂布這次不再拖拉了,諾了一聲,果斷挪了幾步,坐在那位子上。

    卻依然是兵器不離手,警惕不離眼。

    燕清這才不再管他,看向底下二人。

    他堅決不讓呂布侍立在自己身後的原因,是為了避免讓任何人錯將呂布當是個地位低下的侍衛打手。

    就似史上的呂布空有都亭侯之位、仍在董卓身邊做個貼身保鏢,受吆三喝四那般,這待遇被人記在心裡,難免受到影響,下意識里就瞧不起呂布。

    燕清可不願意讓呂布遭受這樣的委屈。

    時人有多敬重他,那在對待受他另眼看待的呂布的時候,也會慎思而為。

    燕清微微笑著,受完他們恭維,謙辭幾句後,不疾不徐地切入了正題:“素聞二位常年往返北地,往幽冀販馬,怎會途經豫地?”  

    張世平同蘇雙聞言,心中俱都一顫,瑟懼得很。

    他們記得分明,剛求人通報時,只言是中山馬商,並未交代近年來的跑商路線。

    偏偏燕清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將他們底給揭了。

    他們在北地有些名氣,可到了關中,還真找不出幾個聽聞過他們的,這絕非謙辭。

    那聞達於天下的燕清,又是如何知道他倆這無名小卒的?

    張世平年歲較長,便由他代表蘇雙一併回話。

    他放下只小抿過一口的酒盞,站起身來,先向燕清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禮,以幾句表達了誠惶誠恐之意,就將原因娓娓道來。

    原來自黃巾之亂後,幽冀二地就戰亂不斷,盜匪橫行,官軍不理。

    哪怕有兼幽州牧的太尉劉虞到來,可向來秉懷柔之策,而拒雷霆手段的他,所施行的一系列政策,也沒那麼快奏效。

    早在這之前,因商隊屢屢被劫,張蘇見實在是做不成這生意了,一商量,就決定換條商道,遠去西涼。

    燕清淡淡聽著,其實頗覺有趣:他們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董卓坐鎮西涼時,底下多依附於他,勉強稱得上安定。可自董卓萌生了入主京師的野心後,就一年到頭在帝都邊窩著,對窮苦荒亂的老家漠不關心,涼州漸漸又在韓遂等人的煽動下,亂起來了。

    路途遙遠,消息也閉塞,待二人得知,涼州也不宜再去時,正是他們下血本購了千匹良馬,往回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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