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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呂布這話還暴露了他暗中接觸過董卓軍的人的事實——董卓明明將赤兔馬視若珍寶,藏在自己軍中的馬廄里派專人精心伺候著,不曾親自騎過出去,呂布又是如何得知它的存在的呢?
燕清心裡通透,也不願戲弄他們,便直言道:“正是。按理說戰果當盡數上交朝廷,但這回卻只是奉了密詔,可便宜行事,那為犒賞我立下大功的兩位大將,留兩匹好馬,就不算違了規矩,陛下也不會說甚麼的。世人道寶馬配英雄,我又不上陣殺敵,留於自用亦是浪費,今日就以赤兔予奉先,以驊騮予文遠,不知你們認為如何?”
二將只有驚喜萬分的份,哪兒會說不同意?
張遼受寵若驚,立即揖謝,雖激動,還是有著克制的。
呂布的反應就豐富有趣多了。
“真、真的?”
他先是張了張嘴,罕有地結巴了,傻愣愣地反問了一句。
“赤兔給我?”
就這麼白給他了?
呂布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向燕清,宛如無法理解這世上竟會有男子能對名馬寶駒不感心動、還肯做拱手讓人的事。
在得了燕清含笑的再次頷首肯定後,呂布只覺胸腔都快高興得炸了開去,直恨不得將眼前這白璧無瑕的仙人狠狠抱住,轉上幾圈,才能把這激盪給緩解一二。
但這等冒犯無禮的事,顯然是做不得的。
呂布強行按捺住了這種衝動,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口中嘶嘶有聲。
他一邊繞著不安吐氣刨地、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警惕地瞅著他、大腦袋跟著他的面向動的赤兔馬打轉,一邊嘴角不斷上揚,直快咧到耳後根去了。
燕清仿佛要看到,在此時此刻的呂布頭頂上,歡天喜地地綻放出了一朵絢麗小花,直使他憋笑得十分辛苦。
剛得好馬,兩將自然是躍躍欲試,抵擋不住要騎上去的誘惑。
對燕清而言,則沒有比自己用心送出去的禮物,極得對方喜愛要更來得讓他欣慰的了。
他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先開口離開,不留下打擾他們馴服座駕,要回主帳去處理餘下事宜。
——當務之急是,要令高順將他用“桃園結義”的事暫封住口,在離京之前除非必要,不得外傳,否則怕就走不掉了。
再將瑣務辦完,就得焚香沐浴,帶上餘下那些戰利品秘密進宮面聖,匯報戰果。
大破“兩萬”敵眾,又得了那麼多好東西,得向小皇帝要個合適的回報才行,總不可能白給了。
燕清一邊輕快地走著,一邊專心致志地盤算著要辦的事的順序。
也因此並未察覺,被他所背對的呂布,不知何時起,已把視線從赤兔身上移了開去,而是炙熱地投注在那清雋修長的背影上,眼底情愫多得幾要溢了出來。
第18章 各懷鬼胎
或許在名將同名馬間,就註定存在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天然默契。
之前明明除了燕清,誰的接近都會導致它暴躁不安,顯露強烈敵意的赤兔馬,竟在呂布強行騎上去,又勒它頸狠狠制幾回後,就奇蹟般地乖順下來了。
接下來都不需呂布多加催使,心有靈犀地往外奔去。
眾將士嘖嘖稱奇。
張遼那頭則沒那麼順利,著實吃了一頓苦頭,才將這暴脾氣的紅馬給制服,也不似呂布那般如臂使指。
呂布騎著赤兔馬在外溜達了老大一圈,心裡對這神駿寶馬已是一百個滿意,而他回來時,正是滿身臭汗,這下也不用張遼三催四請五脅迫的,直接去將自己狠狠洗刷一通,恢復人模人樣後,神采飛揚地去主帳尋燕清。
不料撲了個空。
那張污七八糟的氈毯已被細心的高順命人取走了,但他最想見到的燕司空,卻不在裡頭。
呂布立即抓了守在邊上的兵士,目光銳利地問道:“燕司空何在?”
在這傲視群雄的高個頭跟前,兵士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了陰影之下,又遭這麼氣勢凜凜地一問,不由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方道:“一個時辰前,司空大人就進宮面聖去了。”
“哦。”
呂布這才想起還有復命這一茬,漠然追問:“可有說過何時回來?又是誰護送大人去的?”
守兵道:“大人不曾道何時歸來。是高副將領了十餘輕騎護他去的,後一直守在宮門前……”
一聽是忠實可靠的高順,呂布才稍稍放下心來。
多問幾句後,再無所獲的呂布,就懨懨鬆了他,沒精打采地回自己帳里去了。
按理說剛打過一場硬仗,無論身心都疲憊得很,應是沾枕就睡。
可呂布躺在榻上,卻是難以平復心情,一直軲轆軲轆地滾來滾去,根本無法成眠。
許是剛得了好馬,精神亢奮得緊的緣故?
呂布木然呷了呷嘴,從毫無睡意的腦袋裡,極不容易地翻出這麼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來。
然而不知為何,一直在腦海里徘徊的,非是那日行千里的赤紅神駒,而是燕司空那仙靈絕逸的身影。
當呂布在榻上胡思亂想、最後忍不住一躍而起,鬼祟流出去的時候,燕清還在甘泉殿中,跟小皇帝劉辯秘敘。
早在進宮之前,燕清剛一取得勝果,就派了一親兵向皇帝回報了。
這消息瞞也瞞不住的——屯兵於洛陽郊外幾陽亭的董卓軍行事萬分高調,惹來無數人的暗中關注,這下被打得丟盔卸甲,狼狽而逃,官員們且在計算得失,可深受其害的百姓們,無疑是樁大快人心的事。
毫不猶豫地拍手稱快,歌功頌德了。
在得知這年紀輕輕的燕司空,竟是在禁軍們都無動於衷,深有忌憚的要命關頭,臨危受命,全無懼意地只以一千新兵對上兩萬西涼精銳,還不可思議地取得了完勝的豐碩戰果後,更是一片譁然。
其實,燕清在正式表功的摺子里,將兩萬人頭的全記作了眾將死戰之功。
卻仍在一夜之間,憑這份用兵如神,運籌帷幄,徹底威震了偌大關中,聲名大振。
董卓這時還不知曉,他煞費苦心的一番‘瞞天過海’,讓人錯將三千信作兩萬,想著是要入主帝都,不料這會何止是付諸東流,直接成了仇敵燕清揚名天下的踏腳石。
皇帝劉辯,亦是吃驚不小。
要說這年僅十三歲的小皇帝愚魯懦弱、無能至極,其實並不恰當。
比起精通權術的那些老狐狸,他的確天真,但也是有著自己的小算盤的。
在沒有得力外戚可以依靠的情況下,他同生母何太后一番商量,就決定選擇毫無根基背景而好掌握、自身有不小本事,又跟袁家勢同水火的燕清,扶持起來,好暫時代表他們行事。
否則單靠一個救駕之功,和弟弟劉協的一番話,劉辯還真不至於非封燕清為司空,從一介白身,一躍至三公之列。
可惜燕清當庭發作了袁家,徹底破壞了他們‘徐徐圖之’的美好打算。
那日燕清固然罵得精彩,直叫一向振振有詞地對他這皇帝都指手畫腳、倚老賣老並無敬畏的袁系大臣們啞口無言,劉辯聽得無疑是痛快的,可也暗暗遺憾,這一枚還沒栽培起來、穩住腳跟的好棋,怕就得這麼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