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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戎裝的燕清甚至親自領著百來名親衛,按劍坐在一邊,似在督工;而戴著萬分惹眼的雉雞尾冠、身披騎將輕鎧的呂布則頻頻來去,殷勤地伺候這嬌貴得很的主帥。

    見到馬探傻愣愣地朝這邊張望,燕清只略投去一瞥,便不再搭理了。呂布卻兇悍得多,但凡瞧見了,立馬拈弓搭箭,箭不虛發。

    就算離得遠了勢頭減去大半,並不要命,也足夠把人射傷。這樣的次數多了,愛惜性命的探子,就會自覺離得更遠一些了。

    董卓聽得匯報,只覺這極合心意,忙召李儒過來:“依你看,這燕村夫到底在打甚麼主意?”

    因董卓倒行逆施,先害天子,後插手新立,又屠了一些不聽話的士大夫家滿門,其中就包括有過提攜大恩的太傅袁隗一家,士人基本都對他深惡痛絕,又哪兒肯給他出謀劃策?

    董卓底下人多是只會領兵打仗的大老粗,事務不免就全系在李儒一人身上了,讓他終日忙得腳不沾地,總有想不周全的地方,感官變鈍許多,思路也沒以前靈光了。

    他沉吟片刻,詢道:“皇甫將軍傷勢如何了?”

    董卓對皇甫嵩忌憚已久,哪怕存心害他,也密切關注他死活,聞言立馬答道:“死不了,但得養個數月才能痊癒,也顛簸不得。”  

    李儒又問:“那對面的孫堅呢?”

    董卓道:“也未死罷。”

    裡頭埋伏的細作都被剷除得一乾二淨,外頭的探子發揮的作用有限,孫堅受傷嚴重,是眾目共睹的,應跟皇甫嵩不相上下,可具體怎樣了,他也無從得知。

    但一員大將要真陣亡了,以燕村夫那好做戲的性子,是不可能叫他死得悄無聲息,總得妥善安葬的,這麼一來他們也能得到消息。

    因此不難推測,孫堅也還活得好好的。

    第116章 尺素傳情

    李儒隱隱約約地感到有不對勁的地方,但他一時半會的,也琢磨不出來。

    見他猶豫不決,董卓不耐煩了:“那村夫手下真正得用的,不過丁家假子和瓜農親兒。現損了一員,哪怕僥倖不死,不修養個一年半載,也難再啟用,那暫作退避,耍些陰謀詭計、雕蟲小技的,不正是他的拿手好戲麼?”

    呂布那身絕世悍將的煞氣,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而孫堅前幾役中戰績顯赫,也讓他不得不生出忌憚來。

    除此之外,什么姓高的姓張的,都未被董卓放在眼裡。  

    李儒被他一打斷思路,也慚然反省,會否是自己太多疑了:“主公所言極是。”

    橫豎他們打一開始就沒有主動出擊的打算,只消一直按兵對峙,堅持到留在洛陽的人馬將財物席捲一空,運往長安,就能從容撤退,那燕清究竟是怎麼謀劃的,也影響不到他們。

    董卓已意識到了,自己從憤怒過頭,重傷劉辯的那一刻起,就已註定被士大夫們仇視了。

    再殺袁隗全家,更是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虧他之後還被聽人瞎扯,想著給那些受過黨錮之禍的文人平反,許以高官厚爵,就能收復人心。

    放屁!

    到頭來對他喊打喊殺的照樣一茬茬,受他恩惠最大的也在對他口誅筆伐,還道是什麼讀書人,不過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罷了!

    董卓胸中憤懣難平,從此對忘恩負義的他們深惡痛絕,卻未想過反省一下自己:光是從不約束底下將士,由他們禍害百姓的野蠻做派,怎麼可能博得民心?

    他對收用這些稍待得好些就蹬鼻子上臉,硬著來也對他罵罵咧咧的士大夫,漸漸地就死了心,索性另闢蹊徑,越發無法無天,自己挑了個小皇帝上位,美滋滋地坐起了大丞相來。  

    不是不承認他麼,那皇帝認了就行。

    屬於丞相的符節印綬一概俱全,開府的待遇也缺不得,只是董卓還沒順心幾天,虎牢關破的消息就似霹靂而至,把他安逸地做個攝政王,再對皇位徐徐圖之的美夢給擊滅了。

    看這燕村夫來勢洶洶,威風厲害,直把他底下人打得落花流水,董卓摸了摸自己肥厚的肚皮,也抑制不住地感到發憷。

    得,打不起,難道還躲不起麼?

    將洛陽焚毀,是董卓計劃里必備的重要一環——既能毀了通往長安的重要據點,又可藉此機會大肆搜刮財物,還能拖延住追兵的腳步來。

    至於什麼龍脈和數百年的漢朝先靈,他可不怕。

    他已聲名狼藉,再壞一些,也不痛不癢,但燕清就不行了。

    他能一把火放完,大大咧咧地換個地方,丟下遍地哀鴻一走了之,燕清卻不行,而要任勞任怨地收拾殘局,修復破都,撫恤饑民。

    董卓算盤打得嘩啦啦地響,唯獨看這自己立起的小皇帝不順眼。

    傀儡就得唯唯諾諾,可瞅著他唯唯諾諾,董卓就有說不出的彆扭。  

    況且他先前以為這麼幹了,別人就得聽他號令,懼他權威,不想那聖旨在燕村夫那些眼裡,就是張廢紙,反賊的帽子,也不是說扣就扣的。

    董卓嫌棄得一度想丟下這個自己攬上的包袱,還是被李儒死活攔下的。

    無論如何,從某種程度上說,燕清跟董卓在想法上,倒是存在一點默契的——誰都不願意豁出去死戰一場。

    死磕之下,雙方可謂勢均力敵,就會打得兩敗俱傷,反而讓坐觀成敗的其他野心家趁虛而入。

    李儒遂放下那點剛萌芽的疑慮,渾然不知,就在他們眼皮底下,燕清一點點地將兵馬從前線調度開去,一頂頂足夠住十數人的軍帳只留了三四人。

    他事前將盟軍中,除了曹操和劉備以外的另外幾勢,都找藉口派去了漢中方向,把守各處關卡。

    既是為了避免董卓慌不擇路下,禍害車馬難通的益州,難以清剿,也是擔心人多眼雜,陳溫他們假使御下不嚴,就會害得走漏風聲。

    曹操雖覺得冒險了些,但於情於理,他都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可知道歸知道,眼珠子地看著燕清竟只留下了萬餘人,其他統統調走了,面上還能談笑風生,一如既往,不由沖這份世人罕有的膽略暗嘆不已。  

    旁人無從得知的是,主力軍秘往洛陽後,燕清實際上就已陷入了焦灼的等待。

    只是他為關東協主,己勢統帥,是只能表現得信心十足的。

    唯有將這份焦慮的等待,埋成深深的憂心,卻半點不可顯現出來。

    唯二瞅出端倪來的,除了在忙碌之餘對主公一舉一動尤其關注,心緒變化也特別敏感的呂布,就是心細如髮,善於評鑑的郭嘉了。

    且說在大軍悄悄開拔的那晚,郭嘉雖還板著臉,到底勉為其難地受了邀,抱著松鬆軟軟的枕頭來到燕清帳中。

    燕清命人點燈數盞,正坐在案前提筆寫著什麼,聽得動靜,只頭也不抬地招呼:“你要是累了,就先睡罷,我還要一會兒。”

    “喏。”

    郭嘉慢騰騰地挪了過來,瞟了眼被鋪好的鋪蓋,目光很自然地移到燕清寫得密密麻麻的那張紙上了。

    ——是給荀彧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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