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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清一向以翩翩有禮、謙遜溫和的姿態示於世人,上回將一身足夠晃花人眼的累累頭銜撂出鎮場,還是前荊州刺史王叡煽風點火、欲興風作浪的時候。

    而今非昔比,已然得封趙公的他,一身不怒而威的氣勢愈發凜凜,使人望而生畏。

    最煎熬的,就是城牆上的京兵——他們中有不少人,還記得燕清當日力挽狂瀾,誅殺董卓,大破西涼軍的英姿,也將這份恩情牢記在心,哪怕得了上頭死守城門不許打開的指示,又哪兒能對外頭理所當然地要求進入的燕清視而不見?

    燕清面上神情紋絲不動,唇角的笑也還淡淡地掛著,顯然成竹在胸,半點不擔心會被拒之門外。

    果不其然,漫長的半個時辰過去,幾處城門就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了。

    燕清隨意看了呂布一眼,後者迅速會意,大聲下令,讓幾個副將帶著將士們在城外屯駐。

    燕清雖自信麾下武將各個治軍嚴整,也斷無猛然間帶幾萬龍精虎猛的士兵進駐城中,擾了京民的道理。

    燕清遙遙地瞥了一眼正面朝著他,怔怔出神的盧植,微微頷首示意:“盧太傅。”

    盧植苦笑一聲,拱手遠遠回了一禮,催馬上前。  

    其實若放在平時,不論是地方上的官員擅自回京,還是驅動如此大股的精兵悍卒越境臨城,一個謀反烙印,就得被結結實實地打上去。

    可非常之事,就當行非常之事。

    尤其此刻皇帝性命危在旦夕,不在皇城中,皇甫將軍也遭到軟禁,那麼手握天底下最強悍的軍隊,儲有最豐渥的錢糧和無人可及的威望的燕清,甘冒被人誹議濺污之險,千里迢迢地趕來,擺出空前強硬的態度,就為鎮住場面……

    但凡是一向自詡忠君護漢、忠心耿耿,縱算計燕清時也算計得問心無愧的錚錚漢臣,都感到了無比的羞愧,幾要無地自容。

    燕清微微一笑,比了個‘請’的手勢:“您先請。”

    他雖在軍旅之中,趕路辛苦,卻仍是衣冠楚楚,儀容盛極。

    盧植卻是滿面風霜,拼死狂追,奔波多日後,滿是血污的戰袍已有了難聞的酸臭味,他之前無知無覺,一心牽掛陛下安危,現忽然意識到這點,不免神色微微一滯。

    燕清官職上畢竟低他一些,要嚴格說來,需下馬向盧植這個太傅見禮的——當然,之後盧植也得向身懷公爵的燕清略執一禮。  

    但盧植卻清楚,現正是最需要燕清這一諸侯之首的時候,他又一向清高傲氣,哪兒會在節骨眼上計較煩文縟禮?

    對燕清的謙退,盧植深深一嘆,神色黯淡,仿佛一瞬老了十歲,草草地抹了把臉,沙啞道:“某已無顏面臨君上,還是司空先請罷。”

    他那再遭受艱苦磨難,也始終不曾動搖過的忠君報國的理想,在精疲力竭地回城,卻被張牙舞爪的同僚逼迫的那一刻起,不說土崩瓦解,也蒙上了厚重的塵埃。

    最可笑的是這些卑鄙小人,各個欺軟怕硬,一旦對上的是兵強馬壯、悍將如雲的軍閥燕清,就馬上換了一副嘴臉。

    燕清打量這一向精神奕奕、現卻頹然萬分的大名士幾眼,微動了惻隱之心,淡淡道:“君上現正受苦,豈是自戀自哀的時刻?然而京中事務,我不便沾手過目,便勞煩太傅再辛苦一些了。”

    盧植神色恍魄,魂不守舍地應下,末了忍不住問:“司空是真持有陛下密詔?”

    他這問得唐突,燕清便回得冷淡。

    他微眯了眼,移開了落在盧植面上的目光,不疾不徐地將手探入戰袍前襟,將一絹詔取出,坦然抖開,隨四周人看:“我燕某人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絕無可能偽造陛下詔書的,盧太傅這一問,未免太高估了在下能耐,又太低估在下品行了。”  

    在眾將士充滿敵意的目光中,盧植面色不由倏然漲紅——他正處於情緒激盪的難熬關頭,方才問的方式,的確太欠考慮,有失妥當了。

    可他自己清楚,方才那話的本意,卻壓根不是真質疑燕清的品行,而是直覺以劉康的平庸資質,不太可能未雨綢繆到那個地步。

    然而雖是匆匆一瞥,盧植也能確定那是劉康字跡和印戳無誤,當下訕訕,別開頭去,也不方便做什麼解釋,徹底無言了。

    呂布不屑地冷哼一聲,怒瞪盧植一眼,嘴裡嘟囔了什麼,被燕清一下拍在背上,才不好發作,只有轉頭大吼,點了幾個部將出列。

    盧植也正後悔著。

    燕清不辭辛勞,千里救駕來費心費力,還給了四面環繞的諸侯可趁之機,一顆赤誠丹心,可謂天地可鑑。

    要是燕清真有異心的話,只怕一開始就連躲都唯恐躲不及,又哪兒會在得到命令之前,冒著偽造詔書的殺頭大罪,辛辛苦苦跑這麼吃力不討好、容易損兵又折將一趟?

    盧植清醒過來後,面色越漲越紅,也越感羞愧難耐。

    他是太糊塗了,將奸臣誤作後盾,卻將忠骨視為奸佞……  

    實在對不住陛下,也對不住燕司空啊!

    ——自省得幾乎要老淚縱橫的盧植,做夢都不可能想到的是,他之前針對劉康的懷疑非但一點沒錯,對眼前這正氣凜然的堂堂燕仙君的膽子,他也低估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可是昔日單槍匹馬,就敢變成呂布模樣,出入何大將軍府,愣是驢走了張遼和一千新兵,又是靠這一千新兵蛋子,就能毫不猶豫地對上數倍於他們的西涼精銳的狠角色。

    不提將皇帝踩在腳底下暴打一頓的恐怖,單憑這幾樁事裡凸顯出的膽色,要偽造一道小小詔書,就已綽綽有餘了。

    只是世人多被燕清漂亮無害的外貌,溫文爾雅的談吐氣質所麻痹,在最初的驚嘆過後,就將這歸為市井流言的誇張不實了。

    甚至還有人以為,真正出力的其實是身邊那頭猛虎呂布,頂多是把功勞算到燕清這主公頭上了。

    燕清不知盧植的默默垂淚,也未將方才的小小衝突放在心上,只專注於眼前之事。

    這次進京,對他們而言只是短暫修整,順便恫嚇一下蠢蠢欲動的牛鬼蛇神。

    現示威的效果達到,也就夠了,不必惹上多餘的仇恨,於是只帶上象徵性的五千兵馬,就由呂布貼身保護著,騎馬進了城。  

    百姓卻不似滿朝文武事跡敗露後滿是驚慌失措,他們尚記得燕仙君的好,聽人忽然到了,不問緣由,只感歡喜。

    特別近來城中隱有動亂之勢,官軍行色匆匆,大官小官都心事重重的模樣,早惹得民心惶惶。

    這下燕仙君翩然而至,哪怕什麼都沒做,也把他們的心給無形中寬了一遍。

    而根深蒂固的信念,也漸有了被潛移默化的苗頭——比起毛都沒長齊整的小皇帝,還是戰功赫赫的燕仙君要叫人安心啊。

    看到熱情的百姓捧著家裡最好的鮮花瓜果,自髮夾道相迎,很快就從遠至近,匯聚成了一大片人山人海,見過無數大陣仗的呂布都不由咋舌:“主公,這……”

    燕清睨他一眼:“這還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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