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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按軍紀行懲,那百來下軍棍結結實實地挨著,孫策哪怕有五條命都不夠使的,而眼前剛巧也有一個空子可鑽。
孫策才這麼點大,並未正式入伍,自然就不能用軍紀去約束他,頂多是罰他父親孫堅一個監管下屬不力,八軍棍就能了事,還能挪到非戰爭時期執行。
至於那幾個跟著孫策偷跑的,就是個從罪。要能成功,功過相抵,燕清還是做得了主的。
也是看在情況和性質都很特殊,燕清才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行這形同包庇的法外開恩之事。
畢竟要破這局面,單靠器械強攻,不知要折損多少將士,如果孫策這一下膽大妄為真能成事,那旁的不說,要將功抵過,是已綽綽有餘的了。
嗯……就連可愛的奸雄曹操都是人治法治五五開,看在非常之機當行非常之事的份上,他非聖賢,也沒必要太苛責部下了。
孫堅剛是關心則亂,六神無主,這會兒神智回歸,立馬領悟了燕清的言下之意。
他何嘗不知這網開一面有多可貴,感動得眼眶發燙,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被燕清勸著回去休息了。
折騰了這麼一陣,燕清也累得很了,應該回帳休息,卻又鬼使神差地挪不動腿,只俯身,湊近了盯著呂布看。
呂布側著身睡,現出輪廓深刻、極英俊的側臉,薄唇冷漠地繃成一條能掉冰渣子的直線。
發冠被拆了,黑髮散了一地,修長脖頸上是清晰凸出的喉結,長手長腳往外伸展,肌膚是蜜色的,線條流暢的軀幹是超乎常人的高大頎碩,卻也是比例完美的寬腰窄臀。
那被裹在一層單薄袍服里的胸膛,正隨呼吸的節奏緩慢起伏。
呂布並不似燕清那般喜歡蜷著,就連倦極了睡著時,背脊都挺得筆直,半點不見鬆懈,而是像一把出了鞘、又開了刃的寶劍,充滿了凌厲的霸氣;又像一頭正值壯年的大老虎,慵懶地躺在自己的地盤上,大大方方地展示著色彩斑斕、油光水滑的漂亮皮毛和雄壯軀體。
燕清放縱著自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視線從濃密漆黑的頭髮,到飽滿的額頭,再去那對斜飛入鬢、英氣勃勃的濃眉,又到高挺的鼻樑,和深陷的眼窩……
“剛那麼吵,也沒鬧醒你啊。”
燕清心念一動,撩起衣袂半跪下來,貼到呂布身邊,小聲自語道:“睡那麼香,累成這樣了?”
呂布仍然睡得昏天黑地,對燕清的小小試探,只回了個悶悶的鼻鼾。
燕清眼底流淌著連他自己都一無所獲的溫柔笑意,不再出言捉弄了,只隨手取了呂布的一縷頭髮,靜靜地在手裡卷著玩。
卷著卷著,愈發覺得自己像是個不懷好意地偷窺小娘子睡覺的採花賊。
——而且還是朵黏人的霸王花。
第95章 禮尚往來
主帳內靜悄悄的,只餘一盞燭光。
燕清經那死去活來的一頓痛,睡意全無,乾脆就著這剛剛夠亮的光線,坐在熟睡的呂布身邊,查看著荀彧自兗州發來的信函。
有陳宮出面力保說服,加上許以名利,又都站在同董卓對立的陣營上,鮑信爽快地接受了燕清許諾的條件,出任濟北相一職,亦有利用自己這些日子來攢下的勢力,幫助荀彧帶去的人馬掃除障礙,穩定紮根。
荀彧清楚百廢待興,稀缺人手,便四處發信,以兗州刺史的名義徵辟當地士人。
有他自身強大的人格魅力和可容人的闊達心胸,加上荀氏這一在汝潁世家中極具說服力的金字招牌擺著,可謂收效不菲。
荀彧進行精心篩選後,就按照個人才幹,一一擬好名目官職,就將這單子送到前線的燕清這,由他親自批閱。
燕清捏著這張寫滿名字、可謂重若萬鈞的縑帛,恨不能緊緊抱住荀彧這頭勤快又頻下金蛋的金母雞,狠狠親上一口。
再仔細看下來,在這張清單上的十之七八,竟都是他不曾耳聞過的名姓。
燕清只能感嘆荀彧號召力之大,交友之廣泛。
還有幾個,則是這會兒只是嶄露頭角,小有名氣,可對燕清而言,幾是如雷貫耳的。
他最關心的那位,因在夢中泰山捧日而得更名的程昱,就赫然在列,荀彧對他極為看重,欲正式任命為兗州別駕。
還有一位人選,極出乎燕清意料——那是毅然舉家避禍洛陽的司馬八達之首,司馬防長子司馬朗。
原來司馬朗最初是準備投奔正在董卓掌控下的朝廷里擔任治書侍御史的父親司馬防,不料卻被父親趕回鄉,最後在歸途中途經兗州,聽聞荀彧在此任刺史,便下帖去拜訪。
荀彧豈會放過這麼個少年成器的人才從手裡溜走,在外飄零?幾夜談下來,就順理成章地把這代父照顧一家老幼的半大青年給收攏留下了,想破格提拔他做個縣令。
再有就是史上荀彧的頭號迷弟兼女婿陳群,郭嘉雖聽過他的才名,也試圖替燕清徵辟他,卻未能請動,被他託病辭了。
卻只消荀彧一叫,就大老遠地從潁川奔去了兗州治所昌邑,應了出仕。
燕清每看完一個,就用筆勾一個,表示批過同意。
想了想,又忍不住在程昱、司馬朗和陳群等名字邊上,隨意打了個特殊標記,底下說明幾句,請荀彧多留意一下他們。
不過……
燕清寫完後,卻並未擱筆,而是安然懸著,細細沉吟。
他相信荀彧品德高潔,不藏私心,但同時也無可否定的是,經對方舉薦搜羅來的人才,多是世家名門出身的子弟。
燕清雖只對賈詡略微提過,可他的確是有意打破士族壟斷做官路的現景的。這麼一來,在某一州雲集那麼多士族出身的官員,於他並無益處。
這會兒雖距天下一統、平定還早,但出於長遠打算,他陣營的構成,必須較多元,絕不宜讓名士能占有壓倒性的比例。
當扶持起一些可用的寒家子來,呈可制衡之局。
跟曹操的有理想無藍圖、純粹摸石頭過河、不知走了多少岔道錯路相比,有史書可借鑑的燕清無疑要幸運許多。
歷史已經充分證明,曹操希望建立起的‘庶族法家’政權,其實太過超前,並不是適合一個帝國的制度,要勉強維繫,代價是他晚年變得弒殺濫殺,但在世時還稱得上能夠鎮住,等輪到繼位人曹丕了,這份政治理想就隨著他的死亡而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經過漫長的三百六十九年、魏晉南北朝的糾錯,由隋唐所證明出的‘庶族儒家’路線,則更適合。
當然,以袁紹為代表的‘士族儒家’這一趨勢,雖在晉被司馬家給實現了,卻也註定只是過渡,而長久不了。
扶持誰好呢?
燕清為這人選發愁。
先扒拉一下手頭已有的那些:賈詡一向信奉明哲保身,哪怕上次交心後,不會隨時想著開溜了,但也指望不上對方去當這庶族官員的領袖;郭嘉倒是深得他信任,可行為不檢,在人情交往上,也就馬馬虎虎,而且他極仰仗對方為自己出謀劃策,片刻都不願離了對方;劉曄是漢室宗親,身份敏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