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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首惡既除,從者不究,對尚在逃逸的西涼兵也好,曾屈服於董卓的京兵也好,一律赦免無罪;
第三道,命令皇甫將軍立即派遣部下,屯駐各地險隘,以防外族趁虛而入。
燕清聽完,莞爾一笑,召來眾謀士議事時,感嘆道:“盧植果然是要做純臣去了。”
這三道詔書,雖然具體能實施到哪個地步,非常值得玩味,但但從字句上看,可以稱得上十分之用心了。
要能好好落實,不乏籠絡軍民之心的強效,讓多舛的百姓們感受到陛下福澤,也初步在他們心中樹立起新帝愛民如子的形象,攢下一些威望。
但盧植不和任何人打商量,甚至都不經朝議,就直接說服了劉康這麼做,就明擺著是要對皇帝一人死忠到底,對拉幫結派敬而遠之了。
荀攸道:“盧太傅這般做,劍鋒恐是暗指明公。”
郭嘉同劉曄亦如此想,不由頷首。
尤其第一條的內容,燕清一直在命令手下執行,也已到了尾聲,卻被盧植這麼一手給截了果子,名利全給撈走了。
至於第二第三條,燕清有向劉康提過,只是之前時機到底不夠成熟——別的不說,第三條里最關鍵的任務皇甫嵩還躺著呢,才沒明著下詔。
可盧植卻對他十分警戒,要來個先下手為強。
燕清嗯了一聲,挑眉一笑,詼諧道:“由他們罷。這繁瑣事他們爭搶著做,倒剛好能省下我們的時力,也免了我們自掏腰包,貼補虧損。有厲害人接手,便宜了我等早些啟程,好打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去。”
他原就不打算把渾水往深了蹚,無奈旁人以己度人,就不肯信。
他現在表現出的強硬,完全是不得已為之的——他不兇惡,手段不凌厲,那就靠這幼主和一幫滿嘴胡咧咧,正事你推我搡的老臣們,能幹出什麼來?
他非常懷疑,假若他真的徹底放手不管,文武百官說不定還能在幾年後那場大旱之中,如史書上所載的那般,將自己都給餓死了去。
而偌大天下,非但離平定還早,還隨時都有可能四分五裂。
他預見到這一切了,又哪兒能心大地在這岌岌可危地關頭,跟人爭權奪勢?
可笑的是,知曉他志向的到底是少數,受了救命之恩,還口蜜腹劍地防著他的,懼他貪戀手中現有權勢的,則占了接近九成。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燕清越往深里想,就越感到意興闌珊。
正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到頭來,在所有或是潛在,或是明面上的對手中,最恨他懼他的董卓,恐怕還能算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真正意圖的人之一了。
在熱烈的探討中,呂布不是唯一一個察覺到燕清微懷悵色的,卻是唯一一個做出反應的。
他悄悄摸地伸出手來,借著案桌的遮掩,不輕不重地憑那有力大掌,給完整地包住了燕清的手。
——主公,布在此。
第131章 翻臉無情
為了不叫在場這些目光雪亮的人精們發現,呂布非但將動作完成得不能更隱蔽了,還不敢久握,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後,就要鬆開撤回。
明知不可為,卻受不得主公那落寞神色而不得不為之。
燕清心裡一暖,在那寬闊厚重、因遍布習武來的薄繭而顯得粗糙、此刻正源源不斷地傳遞著熾熱的手離開之前,反手一握,就給擒住了。
也是由於呂布本就戀戀不捨地不想走,他才能捉得這麼容易。
“!”
呂布眼皮一跳,整個人不自覺地就僵住了。
他做夢也沒料到,自個兒這極可能惹禍的忘情舉動,燕清非但沒暗惱甩開、預備之後加以斥責,也不是純然縱容的默許,竟然是予以溫柔和煦的回應。
他硬梆梆地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拼命壓抑住嘴角上翹的弧度。
就差那麼一點,怕就保不住臉上的淡定自若了。
燕清的理智到底還在,於短暫地延續了這小小的親密接觸後,再安撫性地在以食指指尖,在對方手背上點了一點,就不著痕跡地將手抽回了。
呂布就像一隻原想著費勁千辛萬苦偷一粒米、不想愣是被塞了一勺蜜糖進口的耗子,甜得腦子都是蒙的。
燕清見他還不走,不由伸出一指來,寵溺地在一枚大骨節上點點,以做提醒。
好在郭嘉等人討論得激烈,沒人分神注意這高大威武的軍漢,也無暇發覺低矮案桌下的親密互動。
呂布在怔楞片刻後,就慢吞吞地將手收了回去,目不斜視地攏入袖中。
又緩緩地,緩緩地把那手收攏成拳。
耳邊迴蕩的都是嗡嗡的響動,鑽不入謀士的半句話語,倒是恍然之間,感覺燕清那細膩而微涼的指尖所碰觸過的位置,都如同被燒得火紅的鍋爐燙了般。
初時震撼,往後纏綿。
待事大致議完,人都散了,呂布還暈陶陶地坐在原地,臉上倒是端得嚴肅。
落在最後的張遼起身走了幾步,就察覺到不妥,見呂布還賴著,不禁回頭問他:“奉先?”
呂布條件反射地回道:“嗷?”
燕清忍笑,微微側過頭來看他。
張遼莫名其妙:“還不走?”
燕清輕輕地咳嗽一聲。
呂布渾身一個激靈,一下竄起,三步並作兩步地就超了駐足等他的張遼,嘴上還胡咧咧道:“這不等你麼,拖拖拉拉。”
張遼:“……”
他無比堅定地認為,要不是呂布勇冠天下,實在尋不出能與其比肩之人,就憑張揚無恥的這個勁兒,怕是早死八百回了。
燕清讓各人回各處,該收拾的收拾,該轉接的轉接,為三日後回豫地做準備後,出屋看了眼將暗的天色,略一沉吟,派人去宮中一趟後,就轉入書房,寫了一封漂亮的請歸表。
只是剛一寫完,沒等來劉康准他前去會見的口諭,倒得了一道臉上喜氣洋洋的內侍吹鑼打鼓送來的聖旨。
“燕司空,小的給您道喜來了。”
對這權傾朝野的大名臣,內侍絲毫沒有在別人面前的趾高氣昂,而是前所未有的謙卑討好。
喜?
該賞的都賞過了,還有什麼遺漏的麼。
燕清心裡閃過些微疑惑,動作倒半點不慢,一掀袍擺,從容跪下,莞爾道:“多謝。請宣讀罷。”
“喏!”
內侍趕忙展開聖旨,口齒清晰,一字一頓地讀了起來。
可等他念完之後,一向喜怒不動於色的燕清,竟是破天荒地愣住了。
要不是這內侍一臉克制的殷勤,方才也讀得一臉認真,語調更是平穩得很,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是耳朵出了毛病。
之前朝野上不是說得好好的,要徵辟盧植為太傅,擔宰相之實,再命王允為大司馬,二人皆位居三公之上,相互扶持,也相互制衡,而他雖官位不做升遷,卻得封公爵嗎?
可劉康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一副千依百順,隨百官定奪,他只做個負責寫詔書蓋章的沒脾氣的模樣,不想盧植都到了,需正式任命書時,卻不與任何人商量地就來了個臨時變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