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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風平浪靜,見多了關中路露白骨的悽慘,能在回家途中路過大片大片的麥田和辛勤耕種的民夫,一片生機怏然間,還三天兩頭地就有百姓萬民捧著家中最好的酒果來夾道歡迎……
沒了個礙眼的大塊頭,郭嘉樂得天天粘過來,就連從前穩重自持的荀攸劉曄仿佛也被他感染了,一天到晚地就在燕清所乘的這架寬敞馬車裡,不是談天說地,便是探討公務,倒是其樂融融,親如一家。
這樣熱鬧地一路下來,叫燕清自從同呂布分別而產生的諸多不舍,就漸漸淡去不少。
第143章 料事如神
冀州雖還沒拿下,冀州牧的人選也得早些定好,最好是隨趙雲那支即將北上、同呂布的惡虎營會師的部隊一同前往,即刻上任。
燕清不免有點猶豫不決。
世家大族的代表人物,荀彧現為兗州牧,那為了保持平衡,最好提拔寒門子作冀州牧。
這麼一來,擺在眼前的主要問題就有兩個——可供他考慮的合適人選太少,而新州牧走馬上任後,因出身問題,要獲得冀州那些根深蒂固的當地士族的依附,阻力則將變大。
燕清舉棋不定,索性私下裡召郭嘉來商量。
“主公尋嘉,是為何時?”
郭嘉隨手掀了帘子,進來後蓆子還沒坐熱,燕清便挑明了問:“”依奉孝看,在文和與仲德兩人之間,誰堪擔此大任?”
“人選怎就得那倆了?”郭嘉懶洋洋地挑了挑眉,語出驚人道:“主公何不薦嘉試試?”
燕清沒好氣地擰了擰他臉:“你難道會肯?”
郭嘉還真仔細想了片刻,堅定道:“不肯。”
留在主公身邊,隔三差五地有香醇美酒可喝,有奇妙仙跡可看,還有絕世美人可賞,偶爾還有傻子可逗,豈不美哉?
燕清哭笑不得:“那便是了。休要玩笑,快說說你認為如何。”
郭嘉在出謀劃策、運籌帷幄上,表現積極而不怕麻煩,卻斷然受不了州牧必需面對的一些難免繁瑣細碎的事的。
而且,就算郭嘉一時鬼迷心竅,反常地答應了,燕清也不放心他去。
郭嘉幹活總是太過賣命,身體雖調養得健康不少,燕清心裡卻始終有一層他英年早逝的陰影壓著,以至於不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的話,就難以安心。
生怕這難得被他寵德活蹦亂跳的鬼才,在公務上賣力過度,落個積勞成疾,活活累死,
說完笑後,郭嘉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自然是程仲德。”
燕清不禁微訝。
在他的想像中,同賈詡共事過一段時間,相處也算融洽的郭嘉,於情於理都該推薦更熟悉的賈詡才對,怎麼會選擇素未謀面過、名聲不顯的程昱呢?
“這是何故?”
郭嘉坦然道:“仲德能在文若身邊得以重用,被任命為左臂右膀,甚得賞識,可見才幹品行,皆是常人難及。其實為寒家出身,卻因受薦之顧,得他們視作一派,逢了主公同他們的心意,難道還不是最好的人選麼?”
燕清略略沉吟,不得不認同郭嘉的看法,確實有些道理。
非是說賈詡在能力上不如程昱,而是後者與兩邊人關係維護得十分不錯,若表薦了他,倒不失為左右逢源。
燕清果斷道:“那我一會兒便給仲德寫信去。”
既然要委以重任,就得讓對方清楚,這份破格提拔背後的賞識究竟是誰的主張,而冀地的政權是否穩固聽順,對燕清以後一統北方數州的意義又十分重大。
那在正式任命下去前,確定程昱的忠誠和志向所在,無疑是極其必要的。
郭嘉黠然一笑,優哉游哉地抖了抖腿道:“況且南邊戰事將興,以主公一貫作風,只怕又要率軍親征,在豫地八成是呆不長的,那如何離得了文和的治理?”
“且慢。”燕清眉心一跳:“你又是從何看出,南邊將起戰事的了?”
郭嘉判事精準無比,史上便預測出彼時威風八面、勢頭正盛孫策的早亡,即便此時輕描淡寫,燕清也不可能等閒視之。
郭嘉優雅地搖了搖扇子,端的是氣定神閒,風度翩翩。
等派頭做足了,才在燕清銳利的瞪視里好整以暇道:“王叡與曹寅不能相容,經趁其出而叛之事,更是勢同水火,如若死敵。盟軍當日不過仗兵眾之威,不非一兵一卒,嚇退曹寅以助王叡奪回州治,卻未傷及武陵郡兵皮毛。他們現已退去,徒留王叡一人,可供他驅使的兵本就甚少,這些部曲因不曾在盟軍西征中立得寸功,士氣難免低迷,卻又負有遠征之疲。那曹寅性惡而善斷,非是講道義之人,縱使前計不成,豈會不儘快再生一計?”郭嘉頓了一頓,篤定道:“以吾觀之,不出一年半載,王叡必死於此人之手。”
燕清:“……”
他簡直忍不住懷疑,那個讀過漢末三國史、才對一些出現過名姓的人的性格摸得清楚的人,究竟是來自後世自己,還是這個瀟灑搖扇,侃侃而談的郭奉孝了。
因歷史的進程,被他三番四次的攪亂而大幅改寫,他能仰仗的資本,自然也跟著大幅縮水了。
可郭嘉憑自身才智和敏銳洞察,則半點不受影響。甚至因出仕更早,又因燕清給他足夠多的權限和信任,得以盡情發揮,平日說話間又不自覺地給了提點,讓他如魚得水之餘,才能上也是突飛猛進,早非當日隱居在潁川,熱衷於跟一些志同道合者坐而論道,談論時事的淺薄程度了。
這廝根本就是背過劇本的罷?
燕清目光複雜地盯著神采飛揚、仿佛在閃閃發光的郭嘉,而萬分嘚瑟的後者尚未察覺到這一點,正說得興起。
交代完了荊州刺史王叡和武陵太守曹寅的恩恩怨怨,就毫無預兆地跳轉到治地在其隔壁的揚州刺史陳溫頭上了:“陳溫秉性謹小慎微,不欲開罪任何人,手下卻如一盤散沙,郡守四分五裂,各自為政,他便徒有刺史虛名,而毫無戰力。他的軍民忍飢挨餓,以河蚌為食,豪族恣意橫行,橫行霸道。身為一勢之主,略地,募兵,養民,招士,無一不成,不正會為苦覓一處安身立命的根據地的袁紹劉寵所獵?”
郭嘉眉飛色舞,霹靂巴拉地說了一堆,末了來了個總結:“力不能制,必受外敵侵占,袁家雖有頹陷,卻非他所能抵禦的。就看是揚州破得快,還是荊州亂得快了——主公?”
燕清聽得心服口服後,不由默默地給郭嘉大佬遞了杯茶,畢恭畢敬道:“先謝奉孝。粗水陋茶,就請委屈一下,用來潤潤嗓子吧。”
郭嘉嘴角抽抽,不由自主地就將剛剛隨隨便便地搭在案桌上的腿收了回來,規矩些坐好,被燕清這鄭重其事的態度帶得正經幾分:“分內之事,自是義不容辭,怎當得起個‘謝’字?”
燕清點了點頭:“可不能聽之任之。若叫袁紹如願,得了淮揚一帶為根據地發展壯大,日後就棘手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