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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詡垂著眼帘,默默喝茶;陳宮微露訝色,靜觀其變。
燕清並未留神這份涌動暗潮,正低頭整理著案卷文書,很快翻出幾樣來,笑著遞給呂布:“奉先且看。”
呂布雙手接過,恭敬道:“喏。”
他告罪一聲,便凝神細看。
神情極認真,速度卻不慢,面色亦是淡然如常,不似以前,翻看文書常遇到些不認得的生僻字,需得皺眉跳過。
燕清笑眯眯地又看他幾眼,才側過頭去,小聲同幾位幕僚說著話。
雖然呂布自進來後,只簡單說了幾句話,燕清卻不難看出,他的周身氣質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若說之前是無人能擋、鋒芒畢露的威風霸氣,現就是藏鋒內斂、沉穩持重的大將風度。
遺憾的是,也無形中對他生疏不少,不復那親昵的放肆了。
燕清極力忽略掉那零星的失落,更多還是為呂布這顯著的成長而欣慰。
有言道見字如面,其實從呂布交上來的那些課業,就多少能窺得一些了。
要讓郭嘉親眼見到呂布現今的氣度模樣,也肯定不會說出‘或有人代寫’的玩笑話來。
呂布坐得筆直端正,很快看完,略作沉吟,先對燕清的疑問一一作了回答:“那賊寇主力有近十萬,是準備沿梁郡東行,一路往東郡去,劉岱已發了數十封急信來此;而那陶徐州派的萬把人還算耐打,與何儀的五萬戰得不相上下,但也漸漸露出敗跡了;王荊州沒半點動靜……”
燕清邊聽邊點頭,坐在席上的身子不知不覺地,就朝呂布那挪動了些許:“奉先所言,與我等料想得相去不遠。”
荊州刺史王叡素來瞧不起寒門和武夫,當初不知給了孫堅多少小鞋穿,整天想著剷除異己,又哪兒會大公無私到發兵來救兗州之困?
橫豎朝廷也沒正式發詔,讓他們前去救援,而荊州境內也有黃巾餘黨流竄,要尋個藉口推脫,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呂布癱著臉,燕清又道:“不知奉先與尚在上黨的張稚叔(張楊、呂布老鄉,丁原舊部)關係如何?”
都是在丁原麾下共事過的,不過張楊所居的,是一直心裡憋屈地被迫當個主簿的呂布所夢寐以求的武職——武猛從事,得以大展身手,還在進京閱兵時被內侍蹇碩看重要走,後來輾轉到何進手裡,也相當受到重視。
不過一年過去,這受羨慕的對象就調了個來,又因駐守的地方和跟著的上官都不同了,自然斷了來往。
呂布想了一想,大概猜出燕清要他做什麼,給了個足夠中肯謹慎的答覆:“尚可,不生疏,亦稱不上親厚。若義父橫加阻撓,他怕是不會應承。”
張楊被丁原做了個順水人情、表作上黨太守,對此感激涕零,再加上新主舊主之恩相加,自會以丁原馬首是瞻。
燕清莞爾:“不是讓他發兵兗州,也不是讓他投靠。”
呂布疑道:“那是?”
燕清道:“不用他做多了,只消派兵在從洛陽東出的必經之路上把守,若見著後將軍袁術了,就將他秘密截住,捆至譙來;或是遇上荀公達事敗出走時,也請幫著接應一下,將他護送過來。”
史上袁術本事不凡,無論逃到哪兒,就能使哪處民不聊生。
先是在尚算富饒安逸的南陽‘不修法度,以鈔掠為資,奢姿無厭,百姓患之’,再是在壽春稱帝,讓江淮之民饑寒交迫,各地斷絕人煙,甚至出現人相競食的慘劇。
燕清可不放心讓袁術這個性情驕豪,有著不凡出身,又懂得一些合縱連橫之道、能興風作浪上一段時日的惡棍在外遊蕩。
而以袁術對他這僥倖得居高位的‘村夫’的嫉妒和厭惡,只要喘過一口氣來,就肯定會憑那三寸不爛之舌,想方設法聯合周邊官吏,向他背後捅刀。
呂布這下滿口答應:“這倒不難,交予布便是。”
荀彧忽開口道:“京中僵局將破,頂多再撐得兩月。”
燕清頷首:“即使加上袁董反目的亂局,也拖延不了太久。”
而王允這根攪翔棍能派上的作用,也不可忽視。
賈詡與陳宮對視一眼,皆道:“事不宜遲,主公速速起兵罷。”
按照荀彧的戰略規劃,在燕清軍借黃巾軍的橫行長驅直入,掠下兩州甚至三州之地後,藉此名聲大振於天下,再發檄文,廣舉義兵平京中之亂,就有了更充足的底氣和雄厚的實力。
京中亂中博弈,取勝一方多半會是董卓,而董卓一旦得勢,遭殃的是洛陽百姓,要大肆興兵、打擊報復的頭號對象,也定是害他之前功虧一簣的燕清。
燕清組建、領導聯盟,便是驅大義為己用,即可得威震華夏,平定叛逆,又可用眾之力,解己之危。
——與其他幾位謀士原先所想的不同,荀彧可是對燕清取得伐逆聯盟的盟主之位這點,志在必得。
第50章 聽個壁角
翌日辰時一過,燕清先是掀了掀簾,往主帳外瞅了一眼,就見全軍井然有序地列於外頭,一派整裝待發。
“倒是夠快的。”燕清不慌不忙地用自製的鹽水加嫩柳條刷洗漱完,轉向荀彧道:“我竟未聽見半點動靜。”
荀彧微俯首,容侍從替他打理髮冠,聞言莞爾:“主公睡得頗沉。”
燕清狡辯:“文若此言差矣,我自認還算警醒,不過近來疲累了些,方不注意一些細枝末節。文若難道就睡得不好麼?”
燕清說完都將自己給逗笑了:“是了,你一向要起得更早些,今隨了我的作息,倒稱得上晚了。”
荀彧在這半個月來,與同僚也談得甚熟了,便不似最初的拘謹恪禮,而是優雅一頷首:“正如主公所言。”
燕清微訝:“哦?”
話音剛落,起得更早一些的賈詡與陳宮就來求見了。
燕清讓他倆進來,荀彧微微揚唇,卻是毫不避諱他們,半認真半玩笑地回道:“因公台與文和夜話,彧聽得入神,就不慎忘了時辰。”
賈詡:“……”
陳宮:“……”
昨夜是燕清與荀彧同帳而眠,賈詡與陳宮共居一帳,兩帳緊挨,要是荀彧耳利,真聽到什麼,也不出奇。
燕清以為荀彧只聽得零星半點,便不以為意地一笑,揶揄道:“看來是我入睡太早,錯過許多。”
荀彧卻道:“彧經屏息靜聽,雖不一清二楚,倒也幸得八分之意。”
陳宮表情一僵,被狠嗆了一下,劇烈咳嗽。
賈詡亦微睜大眼,不敢相信荀彧竟這麼大大方方地,就將偷聽他們對話一事給說出來了。
荀彧向陳宮施施然拱手一禮,嚴肅勸道:“主公正是求才若渴、廣覓賢才之際,公台又與東郡名士多有結交,何不去信進薦,而是一昧猶疑顧忌?據公台所言,鮑允誠(鮑信)有大將之器,早與董卓交惡,曾勸袁紹與他合謀對抗,遭拒方回鄉募兵,現得兩萬兵馬,糧草亦足,已成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