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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他想像的那樣罷。
荀攸見怪不怪道:“正是呂將軍的寶桃樹。”
燕清嘴角抽抽,不想呂布的長情和執著,還能作用到桃樹身上。
他走近幾步,看上頭結出的那幾顆桃子,雖比上次所見的要大了數倍,飽滿剔透,顏色卻還是淡粉中帶著淺青,距成熟還有一段距離。
“還未熟麼?”燕清評價道:“瞧著倒是可口,虧他一向急躁,卻它身上額外有耐心。”
荀攸莞爾,隨口道:“呂將軍於主公忠心耿耿,此天地可鑑。即使將它視若珍寶,卻定不吝將果實進獻給主公,您便安心等著這口福罷。”
荀攸是隨口一提,燕清卻不可避免地想到被呂布珍藏的另一物,正靜靜躺在他袍襟之中。
他眼皮登時一顫,抖了抖袖子,幽幽道:“君子不奪人之美,它們得來不易,還是留給辛苦多時的奉先自己享用吧。”
燕清不再看那生命力極其頑強的桃樹,更不願回想起在某處屋頂上受人瞻仰的另外一株,不急不慢地洗漱過後,他攜荀攸回了主帳,用過膳食,言歸正事了。
荀攸怕不能引起燕清重視,便從頭娓娓道來:“程仲德於此信中言,有一琅琊道士名于吉,由揚地而來,暫居東郡,欲宣黃老之道,建立精舍……”
燕清挑了挑眉。
于吉,不正是史上頗有幾分靈通,因太有人望,信徒過多,而觸犯孫策權威,落得被他所殺的結局的神棍麼?
荀攸一邊說著,一邊在觀察燕清面上神色,窺出些微變化,不由微微一笑:“看來主公絕非一無所知。”
燕清點了點頭:“他行事做派,應該跟張角大同小異。就靠符水救人,自言有呼風喚雨之能罷?”
荀攸贊同道:“正是如此。”
燕清一笑:“我可不願打斷你說話,還請繼續罷。”
三國神棍界也是能人輩出,各領風騷好幾年。
燕清記得最清楚的,不外乎是張角那一幫黃巾,漢中張魯的五斗米教,再是將曹操耍得團團轉還能全身而退的左慈,最後就是這個出場拉風,落幕悲慘的于吉了。
不過在燕清看來,于吉如今恐怕也是來者不善——史上他可是活躍於吳會一帶的,並未涉足兗州,這會兒眼巴巴地跑來,到處施恩布德,蠱惑人心,要宣傳其教,要說其中沒蘊含著幾分挑釁或是競爭的意思,那誰都不會相信。
荀攸略一點頭,接著說道:“見那人燒香讀道書,四處賜符水以治病,欲會聚賓客,宣傳道義,言辭間於主公似有誹議,致東郡人心中惡極,一日便搜齊證據,在大庭廣眾之下,自信將其狠揍一頓,扭送見官了。”
燕清:“……哈?!”
第106章 虎父虎子
何止是出乎了燕清所料,這會兒悲慘地身陷囹吾、脫身不得的于吉,才是欲哭無淚,求助無門。
他聽聞燕清年紀輕輕,卻似已得道,身懷神異之能,信徒甚廣,便暗忖一旦縱此局勢發展下去,黃老之道恐難有出頭之日,便離了有許多人追隨侍奉他的南地,北上來了。
他也非毫無考慮,想著豫州受燕清影響深些,難以撼動根基,便擇了相對容易許多的兗州來小試鋒芒。
他駕輕就熟地布施符水,救人治病,致力煽動人心,不想卻是弄巧成拙,一下激起了民憤陣陣。
甚至都等不及官府開始重視這個裝神弄鬼的老頭兒的存在再出手干涉,最信奉燕仙君的許多人氣怒之下團聚起來,一出手便直擊要害。
那日于吉正在茶館高談闊論,忽然從人群里擠出好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將他圍著一頓亂拳下來,迅捷得連巡邏的士兵都沒趕得及阻止。
也直接把他習慣維持的仙風道骨的外殼,毀得渣渣不剩。
原還有些幸運地符水給‘治癒’疾病,正處於心懷感激,半信半疑的階段,或是單純被他非同一般的言辭談吐、或是其他手段所迷惑住的人,見狀哪裡會上來維護他,都嗤笑著一鬨而散了。
要是這身披鶴氅、手攜藜杖,好似有些門道的於道長,真有他自己所說的超脫凡俗、溝通陰陽天地之能,怎麼可能這般不堪一擊,被幾個區區武夫就打得頭破血流,嗚哇慘叫,牙齒脫落,說話都漏風,氣質蕩然無存的狼狽境地?
換了燕仙君,那可是談笑間憑一千新兵大破十萬精銳西涼卒,單槍匹馬就將作亂的黃巾賊打得拜倒在地,不敢造次,衣袍仍舊纖塵不染的!
破壞治安秩序,當然是要受懲罰的,可他們卻是早有預謀的練家子,出手下下沉重,打得于吉痛得慘叫連連,卻只是看著恐怖,而並未傷到要害。
沒鬧出人命,就一切好辦。
那幾個在于吉眼裡無異於無知暴徒的混帳人,就這麼沐浴在叫好聲中,如英雄一樣進了官府。
正經依法辦案,在燕清主張量刑放輕的現在,至多也就關個十天半月,就能瀟灑出來了。
他卻沒那麼好運——雖然得了及時診治,傷口都得到了妥善包紮,但一等縣令問清鬧事緣由,審視他的目光就變得無比銳利,將他關入了獄中,一邊繼續詳細調查他身份動機,一邊派快馬去匯報給了太守。
按罪當然不至死,但于吉這份煽惑人心的居心叵測卻是當誅,程昱礙於這問題敏感,也不便一人做決斷,便遣人去信給荀彧和燕清了。
燕清聽完于吉這一串跌宕起伏、堪稱出師未捷先下獄,挨了暴打還不見天日的悽慘經歷,差點沒笑出聲來。
荀攸向來善解人意,假裝沒有看到燕清因忍笑而微微抖動的肩頭,一本正經道:“主公認為,應如何處置這裝神弄鬼、目的可疑的賊人?”
燕清笑完了,還是就事論事:“先看看他有沒有真本事,再做具體安排。當然,所謂符水對身體就算不見得有害,也定然是無益的。哪怕靈驗在部分人身上,讓他們真被治好了,多也是自身體魄較為強健的功勞,同那玩意兒半點關係沒有,就別再叫他害人了。”
荀攸點頭,燕清略作沉吟,繼續道:“病人當然不能置之不理,也是我忘了叮囑文若一聲,讓他定時安排免費診療、贈藥之事。”
“他要說自個兒有祈風禱雨之能,”燕清憶起在《搜神記》里關于于吉的記錄,道這人可能是真有招雨的本領,便道:“我記得前些天,文和不還道有數地久久未將甘霖,恐有旱禍麼?就讓人護送他走一趟,看能不能求得求三尺甘霖,真破了這麻煩。”
燕清微微一笑:“若於道長所言非虛,做得利國利民的好事,當然不能請他繼續流落在外,而當以官府名義,不追究他過去行為失宜,寬宏大度地將他徵辟了;而他若做不到,也只能算個言辭不檢之罪,儘管按律去辦,但他畢竟年壽不小,可稍客氣一些,不用枷鎖銬他。不若之後再略施軟禁,省得他哪日身姿太耀眼,說話太情況,把這錯再犯一回,惹得民憤起來,假如衛兵來得不夠快,下回怕沒那麼好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