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等趙雲講完了,眼巴巴地看著他,呂布耷拉下眼皮,牛頭不對馬嘴地來了句:“練了幾年?”
眼前這瞧著一本正經的小毛孩,好似透著股執拗的呆氣。
倒是難以讓人生出反感來。
再瞧這站姿、氣勢和脾氣,都不像個差的。
——經小覷孫堅,差點當眾丟臉那回後,呂布在估量人時,就下意識地帶了幾分謹慎。
少了幾分輕狂傲氣,多了幾分成熟穩重。
趙雲毫不猶豫地答道:“有十二個年頭了。”
呂布扯了扯嘴角,微眯著眼,又把趙雲看了幾遍,就把韁繩拋到站在一邊兒的衛兵長頭上:“晚了些。罷了,跟上。”
趙雲也乾脆,連半句話都不帶問地,就跟在了闊步而入的呂布後頭。
呂布漫不經心地哼著一首早被他忘了名字的家鄉小調,領著這不怕虎的初生牛犢到了校場,在兵器架前駐足,回頭道:“你就用那銀槍?可要加個別的?”
趙雲謙虛道:“雲資質魯鈍,不敢貪多,只略通槍、箭法。”
呂布癱著臉,並不取最趁手的方天畫戟,而是躊躇片刻後,擇了一柄稀鬆平常的長劍,在手裡頭掂了掂,懶洋洋道:“給你個機會。要能在我手底下走過三十招,我便考慮考慮,是否帶你去見主公一面。”
趙雲眼睛倏然一亮,忙俯身下拜,誠摯道:“謝呂將軍!”
呂布眉頭略一動,輕輕一嗤:“待你撐得住再謝也不遲。”
趙雲明白,呂布此言聽著傲氣,卻是再實誠不過的了:“是!”
越是水平高超的武者,就越能看出與對手間的差距。趙雲苦練武藝十數年,風雨無阻,從未中斷,於槍法一道已稱得上精通凝練,可一站在不怒而威、自帶磅礴殺氣的呂布跟前時,光在氣勢上就生生輸了一大截。
而未站而生畏,是武者大忌。
趙雲清楚這會兒還稱得上是初出茅廬的自己,是不可能敵得過身經百戰,經驗老練豐富,身體各方面又都處於最巔峰時期的呂布的。
是以呂布擇了不那麼慣用的兵器,又只許三十招,就是明顯在讓他,他也只默然接受了。
差距在那明晃晃地擺著,趙雲從不是心高氣傲、萬般扭捏之輩,接受了讓步這一事實之餘,他也有著自己的決心和打算。
一旦站在場上,哪怕不是為了哥哥,也必須傾盡全力一戰。
趙雲深吸口氣,再抬頭對上呂布那平靜無波的視線時,眼底就只剩堅毅和肅穆:“請!”
呂布漠然道:“唔。”
在一個呼吸的時間後,兩人幾乎同時發動了攻勢。
讓了慣用兵器,又只要求對方挨完三十招不敗,有這倆項限制下,呂布自認已足夠厚道,稱不上欺負小孩了,下手便再無半分留情。
——銀槍飛刺,如孤鴻掠影。
趙雲則是有著毫無勝算的自知之明,動的是徹底的以血還血、連試探一步都直接省略。
呂布天生神力,身長又比他要高上一尺余,哪怕不動別的技巧,只要從上發力下來,接多幾下,他的手就將發麻脫力了。
必須主動發起進攻,而且絕對要打得夠快!
趙雲眸中似有飛雪掠過,清喝一聲,毫不猶疑地採取了全無保留的凌厲攻勢,竟一時間逼得呂布只能被動防守。
青光湛湛,飛瀑激流,銀龍狂舞,自山巒之巔奔馳而下。
仿佛只是眨眼功夫,就在那蹡蹡之聲里走了十來回合。
哪怕這急電驟雨一般密集迅猛,又如流水一般尋不出半點空隙的槍影斷不可能持續長了,趙雲很快就將力竭的下場,也足以讓呂布感到頗為驚艷。
果然沒看走眼!
能入得呂布眼的槍法,自然也能夠俘獲校場周圍的將士們,讓他們看呆了。
“不錯!”
對看得順眼的好苗子,呂布是不吝讚美的。
尤其這小子腦子也靈活,知道去鑽他特意留下的空子,竭力推快戰鬥的節奏。
呂布心念一動,便棄了改防守為反擊的想法,而是凝神扛下了這三十來回的強攻。
趙雲前期是全神貫注地進攻著,後期則開始緊繃著神經數著。
確定夠數了,才再撐不住,露出強弩之末地實質來,被呂布輕鬆擊倒。
隨著“哐當”一聲,銀槍墜地。
趙雲徹底脫力,大冬天裡愣是出了一身大汗,像剛被水裡撈起來的一般,氣喘吁吁地躺倒在地:“呂將軍……”
與他的力竭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呂布根本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將長劍往後一擲,就準確地丟回了架子上。
“如今你還太嫩了。再過個三年五年,再對上我,才真能有一戰之力。現在嘛,打個張文遠還是綽綽有餘的。”
呂布眼毒,嘴也毒,做完這足夠叫張遼跳腳的評價後,悠然地抄起手,掩飾微微發麻的掌心,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緩緩一揚嘴角:“躺夠了就起來,隨我去見主公罷。”
雖小了些,換個角度想,卻也正好。
正值當打之年的,已有他同孫文台了,高伏義和張文遠稍遜一籌,可獨領一軍也是綽綽有餘。
那些追隨孫文台的淮泗將領,假以時日,也能獨當一面。
多幾個像趙雲這樣的,不正能防著青黃不接的局面出現?
呂布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嘩啦啦地響:他要能慧眼識珠,多接納些良才美玉,給軍中添幾員得力虎將,主公定將歡喜,對他也另眼相看……
而念想落到實處的趙雲,頓覺渾身疲憊都煙消雲散了,驚喜地一跳而起:“謝呂將軍!”
待書房裡的燕清剛打發完身具火眼金睛的郭嘉,派人將自己謄寫的信送出去後,正尋思著將呂布的墨寶藏哪個妥善地方時,就聽到了叩門聲。
“何人?”
燕清難得做賊心虛一回,以為是郭嘉去而復返,心漏跳一拍,飛快將它們藏在了那一摞厚厚的公文下。
“主公,是我。”
卻是呂布的聲音。
那麼快就去而復返了?
燕清頓感意外,先挪回位子上,才道:“進來罷。”
等呂布進來後,燕清才發現他不是一個人,還帶了個可愛的少年來。
猛一看那年紀和個頭,都明顯比呂布要小一圈,生得唇紅齒白,身上卻沒有普通少年人那常見的輕驕浮躁。
事關呂布,燕清不免多想一些。
許是腦筋轉得太快太多也有壞處,他這會兒情不自禁地冒出一些亂七八糟的猜測,甚至連諸如花關索長大成人後去尋親爹關羽的話本都跑出來了,卻半點沒往這會兒應遠在冀州常山的趙雲身上繞。
沒得到具體頭緒,他便收回了留在這少年身上的目光,轉而笑眯眯地看向呂布:“奉先可是落下什麼東西了?”
“不是不是。”
呂布連忙否認,正要做解釋,話就塞住了。
“嗯?”燕清不知他為何愣住,隨口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