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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多慮了,黃兄又何嘗在乎過他人的閒言碎語?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要讓受害之人眼受蒙蔽,也便足夠了。”葉英深知黃藥師的古怪秉性,就如同他島上的聾啞僕人,那些人本是他出手抓來的罪大惡極之輩,但他卻不屑向他人解釋,任由他人誤會他心性殘忍暴戾。也正是因為黃藥師這份行事莫測的邪意,才在江湖上有了“東邪”的名號。
韓小瑩在葉知秋的幫助之下打理好了同伴的傷勢,心中甚是感激。方才在馮氏陵墓中遭遇偷襲,對方武功之高深令人駭然,他們以為是自己擅闖了陵墓激怒了黃藥師,要將他們全部斃命。沒想到得葉莊主相救之後,對方卻決口否認那人並不是黃藥師,讓他們心中甚是猶疑。如今想來,藏劍山莊素有俠名,葉大莊主又是那樣的正人君子,想必當真是他們誤會了。
但是能有那等功力的人,天下間也寥寥無幾,倘若不是黃藥師,那可當真讓人膽寒不已。
韓小瑩處理好同伴的傷勢之後便急急忙忙前來道謝,進門卻正好看見葉七姑娘扭頭望來,彎眉一笑,竟讓韓小瑩死裡逃生之後仍然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了下來,下意識地也回以一個笑容,行禮道:“兩位大恩大德,我等感激不盡,若有需要,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木舒連忙搖頭,請她就坐,一邊幫韓小瑩倒上茶水,一邊道:“我正和大哥商量此事呢,那歹人引你們前往陵墓又要取你們的性命,怕是衝著黃前輩來的,也不知能討得什麼好?黃前輩一直在島上居住,少有離開之時,前陣子才許了女兒的親事,也不知惹了誰呢。”
木舒輕輕地點撥了幾句,韓小瑩登時茅塞頓開,面色驚變,駭聲道:“莫不是西毒歐陽鋒?!是了是了,倘若我們死在桃花島上,靖小子定然要和黃丫頭反目成仇,七公面上也是難看,必定又是一番波折,真是好生歹毒的心思!”
木舒點到即止,見她知曉了真兇是誰,便又笑著道:“黃前輩與馮前輩伉儷情深,雖然你們是無心之舉,但到底犯了忌諱。好在你們沒闖入墓室,否則可當真百口莫辯了,不如一會兒隨我去為馮前輩掃墓,致歉一番,可好?”
韓小瑩面色微紅,但到底是個豪慡的性子,當下連忙道:“應該的,應該的。”
木舒心知黃藥師骨子裡傲氣,看不上眼的人連見一面都不屑,決計是沒有那種面對自家大哥和自己時溫和的性子。倘若知曉有人擅闖了亡妻的墳墓,怒極之下的黃藥師殺掉他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歐陽鋒的確算計得沒錯,踩的還是黃藥師的軟肋,此舉不可謂不毒。
一直沉默不語的葉英,在這時突然開口道:“我們在此也是叨擾許久了,過些時日便回了吧。”
木舒微微一愣,瞅了瞅自家大哥點無波瀾的神情,眼見著韓小瑩突然緊張了起來,便笑著道:“是啊,可真是叨擾了許久呢,我們也該告辭了。韓姑娘,你們都身上帶了傷,行事多有不便,不如隨我們一道離開吧。”
誰也不知道歐陽鋒是否還有後手,既然如此,將事情的真相告知黃藥師,讓他自己拿定主意,他們只需幫他帶走江南七怪就夠了。
韓小瑩感激地笑笑,只以為他們是想在黃藥師手下保他們一命,倒是沒有細想太多。木舒也不解釋,只是溫聲軟語地讓她休憩片刻,也讓人帶上些工具好一會兒去清理墳墓里打鬥的痕跡。不知曉歐陽鋒是否還會出手,葉英甚至打算一同前往。
葉英去尋了黃藥師,將陵墓與歐陽師侄登島的事情一同告知於他,讓他自行拿定主意。奇怪的是,黃藥師倒是沒有如木舒所想的那般勃然大怒,甚至韓小瑩說要當面請罪也被他嚴詞拒絕,傲慢地說自己“不見外人”。木舒當他已經心有成算了,知曉他並不反感自己去為馮蘅掃墓,便坦然地牽著自家大哥的手,帶著韓小瑩前去將陵墓打掃乾淨,扶正了墓碑,在墳頭前放了一束鮮花。
木舒對著墓碑行了個晚輩禮,想到以往每年都會被三哥四哥拖去為母親和三嫂的衣冠冢掃墓。每一年,母親的墳墓上總有盛開的鮮花,三哥會在三嫂的衣冠冢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不由得抿唇淺笑,眉眼溫柔。
——她看到了,這樣一生一世的愛情。
在那個物慾橫流的現代社會難覓的情感,原來是真實存在著的,並且不會因為時光和死亡而褪色。
——真美吶。
沒過幾日,他們登船離去,黃藥師只讓人送來了一小棵桃樹樹苗,卻連送行都不來。木舒笑他當真是灑脫慣了,又笑實在是沒見過有人拿樹苗當送別禮物的。話雖如此,卻還是很珍惜地將樹苗收起,連同那枝鈴蘭,一起帶走了。
葉英選擇這個時間回去,一則是的確打擾了許久,二來則是——她將要及笄了。
女子及笄,是人生的頭等大事,也就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齡了。及笄之年,長輩或者未婚夫還會為女子取字,這也是緣何有“待字閨中”的說法。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哪怕她體弱多病的名聲在外,但憑著藏劍山莊的富貴,嫁得好人家卻是不難的。
只有五年,人生已經走過三分之二了啊。
木舒淺淺一笑,望著遠處海天一線的風景,眼角微微酸澀,還有些難言的遺憾。
反反覆覆說要讓自己死心,但是又談何容易呢?
第五卷 一夕如環,夕夕成玦
第八十八章 及笄之禮
“碧海潮生曲?!”木舒手一抖,險些毀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 磕磕巴巴得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讓我學?”
不怪乎木舒感到震驚, 看過金庸原著的讀者都知曉黃藥師的獨門絕技之一,就是這極具代表性的碧海潮生曲。那是黃藥師遠避桃花島, 常年與海洋相伴,逐漸領悟出來的一門武功樂曲。其曲子變幻莫測,纏綿婉轉, 卻又如萬里驚濤, 浩渺無邊, 暗潮洶湧。那日在桃花林里聽得兩人斗曲,正是黃藥師和歐陽鋒在比拼內力, 灌入內力的曲子可以喚起人心中的魔障, 勾起萬千哀思, 可見其恐怖之處。
木舒只覺得坐立不安, 她一來不會武功,二來無甚根骨, 何德何能如此接受對方的心血之作?
“黃兄說, 就當是認了義妹的見面禮。”葉英容色淡淡, 態度倒是坦然, 並不覺得有何虧欠, 到了他和黃藥師這等境界,武學功法已不必敝帚自珍,能傳承給後人方才是正理, “你不能習武,這曲子也不過是給你打發時間的罷了。黃兄一生精研武學之道,但對音律雅趣也很是歡喜,這碧海潮生曲若以樂曲而非武功的方式傳承下去,黃兄想來也不會覺得遺憾的。”
“話雖然是這麼說啦。”木舒哭笑不得的看著擺放在自己面前的曲譜,也略微有些新生好奇的道,“我記得,黃前輩用的是玉簫?”
“碧海潮生為樂曲,箜篌笛簫皆可用。”葉英的指腹輕輕拭過樂譜的封面,語氣溫和地道,“笛簫音色雖美,演奏高音時卻略顯吃力,你不曾習武,氣息稍弱,雖習得些許換氣法門,卻還是吹不出大海濤生的壯麗,不若換做陶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