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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作為父親的,為了洛陽甚至都賠上了自己的三子,那洛陽守不住,也不是朝堂的罪過了吧?
李亨想得很好,但是他如何都沒有料到自己的“密旨”居然變成了“聖旨”!就這麼大刺刺地宣揚於眾了!
建寧王李倓在朝堂中頗有名望,深受清流一派的親昧,在朝堂上向來吃得很開。聖旨一出,眾臣紛紛諫言,分析利害,希望太子能收回成命。李亨心中本有三分悔意,但此時被這麼一出百官請命鬧得心頭火起,不管怎麼說那都是聖旨啊!李倓這是抗旨不遵!不是心有反義又是什麼?!他一個久居朝堂的王爺到底哪裡習來的兵法謀略?只怕不是天縱奇才,而是心懷歹意蟄伏多年吧!
這麼多人為李倓求情,連他違抗聖旨的行為都不管不顧了!不是早就開始拉黨結派又是什麼?!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的建寧王在洛陽城上躥下跳,每天除了和安祿山死掐,就是對自家養的大白鯊緊追不放。
“叫你師父再寫一本書吧,要把安祿山和楊玉環的事情也給寫進去,對你師父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吧?”
“您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我師父不涉紅塵,到底哪裡來的閒情逸緻去關注楊玉環跟安祿山到底有沒有一腿啊?!”
問題就在這,扶蘇那個世外謫仙的人設,寫陳情書也好,寫家國天下也罷,只能說他心有道義,責於紅塵。但是一個世外謫仙的人物會關注山河破碎,會操心家國興亡,但是他會操心皇室里那些糟污事嗎?哪怕楊家就是李唐王朝腐爛的根源,也沒這個理的啊!
李倓大言不慚,表示你師父不是寫過那什麼《天下風雲錄》嗎?那以他建寧王的視角來寫本書,不難吧?
木舒簡直再一次被小夥伴的無恥給驚呆了,《天下風雲錄》一聽就是來吹某個領域裡格外傑出的佼佼者的。雖然在木舒看來,李倓遲早是要問鼎天下的,但是她可從來沒想過要給李倓寫書——皇道之上的佼佼者,這個名號,她敢說嗎?
你爺爺和你爹都還沒死呢!寫這麼本書出來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還是怎的?!
這麼湊表臉地叫我給你寫書立傳,當我是被你洗腦的無腦吹嗎?
然而事實證明,這次的確是木舒錯怪李倓了,李倓也並沒有聽別人尬吹自己的愛好。只是如果想要揭穿皇家的污糟事,那勢必要以皇室成員的身份來描繪才擁有足夠的說服力,李倓想要的不是一本寫著建寧王名字的《風雲錄》,他要的是這些年歲以來漫長流年的縮影,要刻錄下李唐王朝的興衰榮辱,他不怕皇室有失顏面,他要的是大治天下,民心所向,不把病根徹底掘除,定然是無法如願的。
李倓說得認真,木舒卻是微微一愣,以小見微,從一個平凡無奇的故事中看出一個時代的縮影,方可成大家之作,流芳千古。一如出自日本平安京“物哀”時代的《源氏物語》,一如字字精雕細琢嘔心瀝血映照出大家族悲劇哀歌的《紅樓夢》,正所謂“大旨不過談情,亦只是實錄其事”,其間種種思量考究,所言諸語皆難望其項背,莫過於此。
一本書,不同的人讀出不同的見解,才子探見纏綿旖旎,閨秀窺得風花雪月,政客看出朝堂傾軋,世家可究豪門恩怨。木舒有些恍然地想到,她其實有很多東西是可以寫的,或許需要細細思量,反覆斟酌,但是這個五國並立的混亂年代,不也有一番自我獨有的風采?
——滾滾紅塵萬丈,哪個時代有如今的混亂駁雜,不同朝代不同世界的觀念相互撞擊之下,豈非也是美的火花?
木舒心念急轉,已是有了主意,大好的報仇機會就在眼前,木舒卻不動聲色故作為難地道:“我考慮考慮,再同師父說罷。”
李倓也不強求,他只是想掌握民間輿論,扶蘇聲望極高,能由他來著書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無礙,他總歸能尋到適合的方式來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這般想著,便也安慰道:“此事不急,總要等戰事稍歇,狼牙退軍,方可徐徐圖之。若是不能,也無大礙,總歸是我強求了。倒是這幾天洛陽城可能會亂,你自行斟酌去留吧。”
木舒有些詫異地掃了李倓一眼,倒是不知曉李倓為何忽然變得這麼好說話了,先前坑她不就是為了將她留在洛陽嗎?
木舒的不解很快便得到了回答。
安祿山顯見是不想跟李倓正面交鋒了,損失極大不說還軍心一挫再挫,反觀李倓,名望軍心與日俱增,他甚至還利用狼牙軍的攻城來光明正大地演練自己的私兵,實在讓人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明的不能來便來暗的,安祿山當即便派出了自己精心培養的暗殺部門前去暗殺李倓與洛陽軍官了。只是洛陽城如今不得進出,守衛極嚴,想要混進去是相當不易的。
木舒和唐無樂能來去自如那是因為有人接應給開後門,實際上洛陽防偽森嚴,城牆上一溜煙的哨兵,十步一人,可見彼此,便連換哨都井然有序,想要進入洛陽,可以稱得上是難如登天了。至於魅殺?對不住了,家國興亡當前,再美的美人那也只得當木頭樁子看了。
這樣守備森嚴的情況下,蘇曼莎還能潛進洛陽尋到李倓的落腳之處,木舒也覺得實在是有點神奇了。
換做是普通的軍官,知曉有這麼一個虎視眈眈武藝高超的殺手埋伏在暗處,只怕是要寢食難安,夜不成寐了。但是李倓是什麼人啊?他是當初在燭龍殿中便敢冒充劍聖還少有人能發現他真面目的人。聽到情報門的消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完全沒有被人盯上的自覺。反而還讓守城將士豎起銅皮鐵骨,反覆搜尋,洛陽城中連一隻螞蚱都不允許放出去。
而這些軍中之事,暫時是不關木舒的事情了,如今她也算得上功成身退,反而是自己塔納之身的問題不得拖延,必須拉上日程了。
如今木舒一邊咬著筆桿子思索下一本書要如何撰寫,一邊撥拉著自己手頭積攢下來的氣運,一點點調養自己的身體。
直到她慘白髮灰的眼眸終於淡去了可怖的顏色,逐漸有了人應有的樣子時,木舒卻收到了兩條情報。
其一,狼牙軍摘星長老蘇曼莎暗殺建寧王李倓,蘇曼莎重傷脫逃,建寧王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如今生死未卜。
換做是別人,木舒可能要憂心三分,或是對狼牙咬牙切齒。但是如果遇刺的人是李倓,那麼木舒除了要給狼牙軍和蘇曼莎點上一箱子的蠟燭以外,還要懷疑一下李倓是不是想要將計就計引蛇出洞,再來一出一箭雙鵰的把戲。
第二條的情報,則是自家小侄女送信歸家,講述了這段時日以來洛陽城內發生的事情,同時也將姑姑似乎還活著的消息傳遞了回去。
家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葉煒當即就跳腳了,剛從萬花谷回來還沒來得及歇上一段日子,便風風火火地啟程準備前往洛陽一探究竟了。而葉暉當即致信一封前往唐門詢問事情的前因後果,後腳便寫信送給了身在長安的大哥葉英。
葉英收到信時亦是一怔,他知曉幼妹還存活於世,甚至參與進了這場硝煙戰火之中。但是他一直以為不會武功的幼妹應當是在背後謀劃布局,安全無恙,卻沒想到幼妹不吭不響,居然跑到了如今最為危險的洛陽城裡了。而且不知曉因何緣故,幼妹身在洛陽卻不願與藏劍弟子會首,無人護在她身旁,也不知曉到底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