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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多少有些無奈,唐無樂性格霸道,行事更是雷厲風行,往常小事多有體貼,有時卻實在是讓人吃不消的苦惱。等唐無樂好不容易停下來了,木舒感覺到風聲漸小,她趕忙抬頭一看,竟是一處茅糙棚,不如何嚴實,卻能勉強擋住風。
木舒正疑惑唐無樂為何要帶自己來此,唐無樂卻是往牆角一靠,坐下來順勢將她拉入懷中,攏得嚴嚴實實的。木舒驚覺不妥,正想掙紮起身,唐無樂卻將她身上的斗篷往前頭一掀裹在她的身上,自己坐在她身後,俯下身來將她抱住,渾身竟是跟火爐一般暖意融融。
木舒倒是不覺得新奇,這個世界的武功早已讓她大開眼界,說是仙人手段都不為過。只是她心裡到底是不自在的,然而不等她說些什麼,唐無樂就在她耳邊輕聲的道:“你從這裡往外看,可比在屋內看來得好。”
木舒不由得偏首看去,這茅糙棚是木頭和茅糙壘成的,許是經年日久,多少有些殘破了,牆角這一處地破了個口子,正好可以往外張望。偏偏唐無樂選的這地背風,築了以供擋風的土胚牆。從這裡往外看去,竟是一大片嬌艷的雪梅,仿佛悄然落入人間又不為人識的精靈,恣意傲然的綻放著。許是此處偏僻又難以落腳,這些梅花竟是少了幾分紅塵氣息,清雅已極,美不勝收。
木舒眼中掠過一絲驚艷,往日裡她也隔窗看過萬梅山莊中的紅梅,極美,卻因為被精心照料著而難免染了幾分匠氣。但面前的這一片卻是有種渾然天成的美麗,自然又傲慢,隱隱可嗅見撲鼻而來的冷香,無怪乎他人常說,隔窗觀梅是俗,踏雪尋梅才當真是風雅入骨。
“你身體不好,看一會兒,我便送你回去了。”唐無樂為她攏了攏兜帽,語氣平淡,卻是自有內斂的溫柔。溫熱的掌心輕輕貼在她冰冷的臉蛋上,一點點幫她捂暖,“萬梅山莊的梅花雖美,卻到底是染了人氣,不如天生地養的清雅,不看也不可惜。”
他大費周章的帶她出門,就為了“看一會兒”這雪地的紅梅,不拘手段如何,單是這份心都已是十足的難得可貴了。
木舒呆了又呆,心如錘擊,卻不知曉如何言語。她自恃冷靜理智,看待世事也比大多數人透徹明晰,面對早已無望的結局,她以為自己能做到從容自若,心如止水。可惱是偏有一人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擾亂她的心,非要讓她嘗盡人生七情六慾帶來的苦楚不可。
跟每一個被愛著的女子一般,她心中自然是感動而甜蜜的,但她總是習慣顧慮太多,便也是打翻了調味瓶,酸甜苦辣嘗了個盡。
這般想著又覺得這人委實可恨,她不想將他拉入泥淖里,這一輩子就這般乾乾淨淨的走,他怎就不理解她的心意?
木舒自覺地心裡跟吃了黃連一般苦,抬手將他的手拽下,握在手心裡。她的手不算纖細,卻是骨肉均勻,線條圓潤好看,唐無樂的手卻是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唐門作為暗器世家,最重要的莫過於這一雙手,他的手甚至可以將木舒的兩隻手包起來。
木舒將他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捧起來湊近唇邊,卻是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唐無樂微微一怔,一時疼得眉都蹙起來了,他看了看懷中人披散而下的黑髮,卻是沉默,沒有開口。
半晌,他俯下身將臉埋進了她檀木般的黑髮里,嗅著發上淡雅的香氣,哪怕被咬得再痛,也死死地抱住了她。
——心中苦痛,我懂。
——可,如何能放得了手?
第五十三章 天下興亡
初冬第一場大雪暫歇,迎來了冬季第一次暖陽潑灑而下的輝光。都說“下雪暖, 融雪冷”, 再過幾天怕是沒有這樣好的天氣了, 若不出去走走,實在是辜負了大好的天光。木舒起了個大早, 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活像只白毛兔子。本來想帶著唐滾滾一起出去玩的,但是天氣冷了, 小傢伙年紀小, 難免有些犯懶, 木舒想了想便將它留在了屋內,叮囑侍女照顧好它。
聽說她走出房間了, 朱七七沒一會兒就蹦蹦跳跳的來找她, 說要一起去前廳用膳。木舒聽她絮絮叨叨的抱怨, 才知曉西門吹雪受到陸小鳳和楚留香的拜託之後本是打算出山的, 但是因著有兩個客人而又大雪不停,所以一直拖到了現在。似乎是有一個小姑娘拜託他們為自己討回公道, 其中一人就是如今明國峨眉派的掌門人獨孤一鶴, 請出西門吹雪就是為了讓他解決掉這個武功極高的劍客。
木舒一開始還秉承著不參與江湖事的態度微笑旁聽, 聽著聽著卻覺得有些奇怪, 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頭。
“怎麼這事還牽扯上了花七哥?”木舒只聽朱七七的轉述就對話語中那上官飛燕的做派十分反感, 明明有求於人,卻非要演一場戲假裝自己被害所以闖進了百花樓,之後又和盤托出, 說自己是情有苦衷。仗著花滿樓好心,又不肯直言相告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拐了那麼多個彎,最後竟是拿花滿樓的安危來威脅陸小鳳。雖說早就知道明國江湖人愛拿喬,愛做作,但是如此言行跟給了下馬威還裝無辜有什麼區別?
“說起來也巧,小木頭,聽花七哥說,那天他剛好出門去了,還是你們藏劍弟子救下那個什麼燕子的。”朱七七嬌俏的點了點自己的臉蛋,如今也隨著木舒喊花滿樓“七哥”,她思索了片刻,道,“是去給花七哥送信的,那什麼飛燕被一個大塊頭追著,迎面就將人撞了個正著,嘻嘻,聽說那大塊頭被一重劍抽出了百花樓,正好砸在花七哥的腳邊呢。”
木舒啞然,算了算時間,的確是自己給花滿樓送信的時候,不由得失笑道:“莫不是葉令塵姐姐?她說自己要去明國遊歷,便順道幫我把信送出去了。她性格大方慡朗,愛笑又體貼,在山莊內人緣可好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像是她會做的事情。”
“是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朱七七笑得古靈精怪的,小心翼翼的湊近木舒的耳畔,嬉笑著道,“那上官飛燕是衝著七哥哥來的,被橫插一手可是惱得很。偏你那姐姐‘路見不平’,留在百花樓說要幫她,上官飛燕被擾得沒法拿喬,只得坦言相告,竟差點被你那姐姐抓去官府報官,說要將賊子繩之以法,嘿嘿,真是幹得漂亮,我可是當真不喜那有求於人還要拿喬的矯情樣。”
木舒頓時忍不住笑了:“這可怪不了她,唐國和明國不同,若有冤屈,去天策府報官比什麼都強。留了案底,不怕被人威脅,還無性命之憂,習慣成自然,令塵姐自然是想要報官的。可明國俠以武犯禁由來已久,聽你的說法竟然還牽扯到幾個了不得的人物?上官飛燕既然想著找陸小鳳和楚留香為自己討回公道,可見是知曉自己的案件是過不了明路的。”
木舒有話沒說全,何止是過不了明路?一個亡國公主心心念念要討回公道?明國皇帝是多大的心都忍不了這個。
木舒直覺這個案件不簡單,畢竟一次性牽扯上兩位主角,能有什麼好事?陸小鳳和楚留香的故事她忘得一乾二淨,但也大概記得那些接近他們的女子大多不懷好意,總是抱著這樣或那樣的目的。木舒將花滿樓和西門吹雪視為摯友,雖說不好插手他們的抉擇,但是也不希望他們陷入泥淖里。雖不知上官飛燕是真無辜還是假無辜,但是只聽一家之言就冒然決定報復,木舒是決計無法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