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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白用力地微笑著,在成親的前一天夜晚,她疏攏了發,挽了婦人的髻,丟掉那象徵妾室的水紅色百褶裙,換上了自己從及笄之年便開始紡織的嫁衣。她坐在梳妝檯前,為自己描眉畫眼,點了硃砂,塗了蔻丹。她被困在高高的院牆裡,隔著一面無法橫跨的牆壁,笑著對牆那一頭的蕭卿說愛他。

    蕭卿想帶她走,梨白卻拒絕了,她流著淚,帶著笑,隔著一面牆壁,和他結拜為夫妻。

    “年少不知事,原以為相許便能白頭,如今梨花已落,梨白便是蕭卿之妻了。”

    梨白死了,她死在自己的閨房裡,一身正紅嫁衣,走得乾乾淨淨。

    正直青春年華的美好生命,就這麼轉瞬凋零,世人只道她性格太烈,唯有蕭卿,知道她為什麼不願意和他一起走。

    庭院中的梨成熟了,站在院子裡的卻只剩下蕭卿一人了。

    蕭卿恨著那時的年少不懂事,最終讓梨成了“離”,仿佛從最初就定下的命運,無可挽回的悲傷和失去。

    木舒平淡地了結了這個故事,她口才極好,嗓音好聽,語氣溫柔,這般娓娓道來也輕而易舉地渲染出了傷感的色彩。木舒擁有一種天賦,她在感染情緒的方面上擁有非比尋常的直覺和靈敏,一旦心有感觸,便會通過肢體、表情和語言來傳遞情感,引人入境。

    朱七七是個淚點很低的小姑娘,所以聽完故事直接淚奔了:“……為、為什麼?!梨白為什麼不和蕭卿一起走呢?!她明明可以幸福的不是嗎?”

    花滿樓眉宇間似有哀色,但是木舒瞅著他的模樣,就知道他定然是明了了梨白為何不跟著蕭卿離開的緣由了。

    梨白是小女兒,家裡有三個姐姐,雖然不受寵,但是卻和家裡的姐妹感情很好。一旦梨白和蕭卿離開了,儘管人們知道蕭卿是她曾經的未婚夫,但是在這個苛責女子的世界上,人們不會說她感情忠貞,只會說她不孝,枉負父母之命與媒妁之言——她是幸福了,那她的姐姐們又該如何是好呢?

    而蕭卿,他還有母親幼弟要照顧,即便真的舍下家族產業帶著梨白走了,將來白手起家,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對死去的父親和先祖?

    人生,本來就不僅僅只有愛情啊。

    “七七,等你知道為什麼的時候,你就真的長大啦。”

    第十三章 似有所悟

    木舒知道自己的故事哄得住朱七七,花滿樓也會給面子聽一聽,但是對西門吹雪來說,卻是沒多少吸引力的。

    況且這個臨時想出來的故事,的確是太過粗糙了一點。

    在木舒講故事的這一段時間裡,藏劍山莊的侍女已經很機敏地送來了茶几、矮凳、茶水果盤冰酪等物。木舒欽羨地瞥了一眼奶香四溢的冰酪,默默地喝了一口自己熱騰騰的甜糖水。在這個大部分食物都被忌口的情況之下,甜食成了木舒唯一的愛好,雖然仍然不能過量,但是也是她少許能夠品嘗滋味的渠道了。而時間過得越久,喝得藥越多,木舒也越來越喜歡這種甜蜜的味道。

    人生都這麼苦了,愛吃甜的也不算是錯吧。

    看著朱七七哭得跟小花貓似的臉蛋,木舒居然隱隱生出幾分晦澀的羨慕,就如同羨慕那碗冰酪一樣。唯有失去健康,才會知曉生命的可貴,她如今的身體,連大喜大悲盡情宣洩自己的情緒都不能做到,殘破得比朽木更加糜爛。

    抿了一口溫熱的糖水,木舒緩了緩情緒,才笑著道:“七七別哭啦,你忘了梨白是梨花妖,三世伶仃薄命,這不過是第一世罷了。”

    朱七七頓時傻住了,她紅唇微張,眼角含淚,當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她抽了抽精緻的小鼻子,哽咽道:“還、還有兩世?”

    “是啊,還有兩世,梨白的情劫應在了蕭卿的身上,此生無緣,來世再續。”木舒淺笑,隨手給三人的茶杯倒滿茶水。西湖龍井是今年的新茶,滋味雖無陳茶的醇厚,但是卻嬌嫩清新宛如一頁春景,噙在口中可謂滿口生香。花滿樓笑著捧起了茶杯,自有其溫潤清雅的氣度。倒是西門吹雪多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再露出初見時那般滿懷敵意的排斥了,但他也不曾接過茶杯,只是抱著劍,不言不語。

    木舒潤了潤有些乾澀的咽喉,這才在朱七七揪心卻又期待的目光里說起了梨白第二世的故事。

    比起第一個故事的熾烈如火,這個故事顯得格外的漫長也格外的平淡。

    “卓晚寒是一個有劍無心的劍客。”

    卓晚寒命運悽苦,生時送走了生母,十年後送走了生父,家中的人厭他恨他,視他為煞星,將他趕出了家門。所幸有個白眉老道收他為徒,授他劍術,才沒有讓他顛沛流離,過上食不果腹的日子。但是即便如此,卓晚寒再怎麼天資卓絕,良才美質,在父親和族人的恨意中成長起來的他,不懂愛憎,亦不懂是非,他的劍術再怎麼高超,也沒有情感在裡面。

    白眉老道讓他入世體會劍之一道,在他離開之前,白眉老道只問了他一個問題:

    “徒兒,拔劍是為了什麼?”

    卓晚寒面如霜雪,心如赤子,便道:“拔劍,是為了還鞘。”

    白眉老道笑了笑,沒有說話,只讓他下山去人世間走一趟,告訴他:“下一次,下一次再見為師,便再告訴為師你的答案。”

    木舒一說起劍,偷偷一瞧,便看見西門吹雪的面色不好。想來在這位劍道之子的心中,“葉木舒”是全天下最沒資格論劍的人了。木舒心中苦笑,面上卻不動聲色,這個故事與其是說拿來湊數的,不如說是拿來試探西門吹雪底線的。

    能讓西門吹雪動容的愛情,到底是如何的呢?

    木舒心中想著事,但是故事卻行雲流水般的進行了下去。這個故事在她心中構思了許久,也是她第一個拿到及格分的故事。與其說這是一個感人唯美的愛情故事,或者是一個劍客走向巔峰的江湖小說,倒不如這只是純粹的兩個痴人的故事。

    一個為劍而痴的劍客,一個為劍而痴的鑄劍師,他們愛上了彼此。於是為了自己的道,彼此的道,而讓自己走上了窮途。

    故事其實大致上可以分為四個階段,也籍由老道的這個問題而來闡述卓晚寒一生的承轉啟合。

    讓木舒感到略微有點詫異的,是西門吹雪居然沒有拂袖而去,反而居然漸漸聽入了神。以她自己而言,這個故事其實是有些平淡的,真正的轉折是在卓晚寒遇見梨白轉世之後。因為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木舒心中想到的人是西門吹雪,故事裡就不免帶出了幾分相似。

    卓晚寒行走江湖,手刃無數劍客,以血煉劍,殺出一條血跡斑斑的道途。五年,他問遍天下群雄,一步步走向巔峰,每次和人決鬥,他都要問對手一句話:“拔劍,是為了什麼?”

    他得到過很多很多的答案,但是沒有一個是他心中的道之所向,是以,面對白眉老道孤雁傳信而來的聞訊,他回道:

    “劍乃兇器,拔劍,是為殺。”

    聽到這裡,花滿樓的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似乎並不贊同這個觀點,反觀之西門吹雪,卻無意識地頷了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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