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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九陰絕脈之體,根骨天賦雖佳,卻非絕世,為人處世之道,已有君子藏鋒之德。”
說到此處,葉英微微一頓,似是拾撿好情緒一般回歸了淡然,話語卻微現鋒芒:“開元二四年,她遭遇了不測。”
“枉我習劍一生,卻護不住自己幼妹,甚至連她的身軀為人所據,我亦無計可施。”
“幸也不幸,開元二五年,吾妹歸來,失而復得是幸,卻苦她前塵盡忘,傷殘一身。”
木舒雙目放空,愣怔無言。
“這般長兄,豈非不是名不副實?”
室內一片死寂,是什麼苦口腥澀的藥汁,傾倒在這泛著涼意的空氣里。
第七十八章 人非聖賢
沒有人知曉,幼妹當初出事, 最為心焦的不是情緒外露的葉暉, 而是那個向來不顯山露水的長兄。
子不語怪力亂神之說, 是以哪怕外人發現了幼妹的不對之處,也只會以為稚子不懂事, 知曉自己天賦卓絕便矜驕自傲了起來,或者是一場病痛導致性情大變,並不過多放在心上。但是葉英不同, 他眼中的世界本就有別於常人, 他看到的聽到的感知到的, 也總是比常人更多一些,故而承擔的東西也總是比別人更多。
對方並不是一個謹慎的人, 但是似乎有人背後時刻提醒她小心, 甚至成功將對方塑造成了一個一朝得勢便夜郎自大的幼童。
小妹突然喜歡上了燕窩, 突然變得傲慢少言, 突然性情變得尖銳,葉英心中憂慮, 卻無法從中理出個頭緒, 甚至思索小妹是否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於是葉英去尋她談話, 幾經斟酌, 言辭溫柔, 但是他看見對方一抬首投來的眼神,忽而心就冷了。
那時他心劍未成,尚未自閉雙目。他那個慣來溫順乖巧的幼妹, 那個總是用一種懷念的目光注視著他的女孩,何曾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的長兄?那種——大膽的,肆意的,充滿了愛慕和欣賞的目光,葉英忽然就什麼都懂了。
雖然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小妹定然已經不是小妹了。
那時他眉眼疏淡地看著女童向他撒嬌,言談自如,心卻飄在雲海之上,浸著那樣空蕩而麻木的疼。他幾乎想拔劍,質問這個占據了幼妹身軀的女人,問她——她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奪取他人的軀體?她到底,把他的小妹藏到哪裡去了?
後來,那些問題大多也不重要了。
精怪也好,孤鬼也罷,他只想知道,他的幼妹可還活著?
他的小妹最愛紙墨,那占據了她身體的女人卻不愛看書,他尋了個借書的由頭,取走了幼妹從不離身的書冊。那時他武功已臻化境,卻依然覺得這魚米之鄉的冬天是前所未有的冷。心口被塞了一團荒涼的雪,刺骨冰寒卻不及半分失去幼妹的哀慟。
知曉一切,卻束手無策,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絕望?
他心中懷揣著那一絲微薄的希望,甚至沒有將這份秘密告知於他人。只是閉關苦修,心卻掛念,許久許久都無法靜心,甚至險些因此而走火入魔。內息絮亂卻遭到方宇謙的攻擊,他將對方擊退,卻驀然看見窗邊一閃而過的剪影。那時的心中是何等的驚懼,葉英也無法回想,只是強撐著沸騰的內息追上去,看見的卻是那具幼小的身軀被擊飛出去後轉眼染血的可怖模樣。
心突然就空了,他出手護住了那具驅殼的心脈,感覺到她的氣息漸漸微弱,可笑地發現連妹妹最後存在的驅殼或許都留不住。
自顧不暇之際,擔憂自己走火入魔後會傷害到藏劍山莊內的弟子,葉英只能撐到葉暉趕來,才急忙離去。神智混沌地踩在西湖河畔略帶濕潤的泥土之上,那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他在細雨朦朧的天幕之下抬起頭,三千青絲盡覆霜雪。
大悲大痛,自此希聲,何以言語?他的心劍之道逐漸通達明晰了起來——以心代目,從此便再無迷障與困惑,無法達到更高的境界,他連自己的本心都看不清楚,又談何而來的守護弟妹?守護藏劍?守護大唐的盛世山河?
因禍得福,幸也或許不幸,他的幼妹最終還是回到了他們的身邊——以這樣慘痛的方式,接手這已經被毀得面目全非的一生。
木舒愣怔無言地凝視著自己的兄長,眼眸里沉澱著迷茫與空洞,那一滴從眼角滑落的淚珠墜在臉頰上,風一吹,就刺得皮膚涼沁沁的疼,像是冬天的雪。她神情麻木,卻相當鎮定地伸出手翻開了桌上的書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稚嫩筆跡就這樣映入了眼帘。
葉英的沉默無言之中,木舒冷靜地翻看了整本冊子,隨後她閉上眼,心中迴蕩的話語辨不出喜怒。
“系統,你出來,告訴我真相,或者我替你選擇滅亡。”
【對不起,宿主,我並無探尋此事的權限。】那往日裡十分安靜,唯有涉及任務之時才格外亢奮毒舌的系統此時完全失去了平日裡的氣勢,顯得格外委屈以及茫然,【我是初生系統,從啟動程序的那一刻開始就綁定在宿主的身上,主系統的等級權限比我高很多,嚴格來說我的確是他們口中‘最低層次’的系統,宿主的過往、記憶以及思想,我都沒有權利查看。】
【但是宿主,我絕無害你之心,你是我的第一任宿主,你的成功和幸福與我的未來息息相關,我不可能自取滅亡。】
木舒眼睫輕顫,又問道:“那麼現在,我問你問題,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告訴我。”
系統委屈巴巴地應了,誰知道木舒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直搗黃龍:“你們系統的級別分類,晉級方式,告訴我。”
系統幾乎要哭了,支吾道:【對不起,宿主,您並無查詢此事的權限。】
木舒睜開眼,又緩緩閉上,那雙溫潤如西湖煙雨的眼眸,此時清澈明透幾可看穿一切:“那麼,告訴我,積分是什麼?”
系統幾乎要為自家宿主劍走偏鋒卻能緊抓重點的敏銳度震驚了,半晌的沉默之後,他還是慢吞吞地說出了答案:【一切虛無的意念形成的力量,都可作為系統之中的‘積分’,比如功德、氣運、念力、信仰,這些由人類本身而誕生的精神體系能量,都可以轉化為我們的積分。人類利用積分同我們進行交易,我們給予物品,他們付出能量,平等的交易之後我們可以籍由能量而獲得成長。】
“你對我的情況,當真一無所知嗎?”
系統一陣冗長的沉默,才低低地道:【並非一無所知,但是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更何況我也是一知半解。】
“很好,下一個問題,那個主系統曾經說過,你是我的‘補償’,那麼,你的身價是多少?”木舒再次一針見血地道。
系統快要被欺負哭了,只能嚶嚶地道:【……如果是在現代,我的身價很高,但如果在古代……】
“原來如此。”手頭沒有紙筆,木舒只能啟動文字輸入儀,將自己所思所想的一切記錄進去,“那麼,從這本冊子上的內容上來看,我原本的記憶應當是‘現代’和‘劍三’兩方共存的,但是如今我失去了四歲以前的記憶也失去了關於劍三的一切。如果這樣推理下來,應當是那位‘前主’偷換了概念,她取代了我的人生,但是擔心遭罪上身,是以將一年之內的所有積分都兌換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