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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葉英如此作為是拒絕交談的意思, 唐無樂心中暗自撇嘴,道這被她孺慕憧憬的兄長也不過爾爾。孤軍奮戰他也並不畏縮,不過是要繞更遠的路,跋涉更危險的坎坷,對於他來說,只要能達到目的,那都不算什麼。
本以為事情已是落下了帷幕,卻怎麼也沒想到葉英居然回復了他的信箋,相約於海外桃花島上一談。本性多疑的唐無樂幾乎是剎那間就懷疑起了葉英的意圖,哪怕此人的君子風骨聞名江湖,唐無樂也無可抑制地思慮起其中的陰謀。慣性讓他拒絕這個突如其來的回應,但是腦海中卻總是想起一人眉眼溫柔的笑靨,他可以不信任藏劍山莊的大莊主,但是又如何能質疑她看人的眼光呢?
唐無樂決定赴約,甚至趕路的時候還暗罵葉家老大真是老jian巨猾,原本觀其航線還以為他們是要去明國白雲城的,沒想到居然中途折返去了桃花島,害得他怎麼找都找不到人。曾經答應過要帶她看山看海看遍世間所有的美景,沒想到最後卻被人捷足先登。
#嗨呀,寶寶好氣啊。#
因為商談之事隱秘至極,唐無樂只身前往,並未告知任何人。折起木鸞降落在桃花島上,看著島上落英紛飛的美景,忽而福如心至一般的明晰,他想,她定然愛極了這島上的風光無垠,美麗而又寧靜,超脫浮華沉世般的悠遠,仿佛能將鉛華褪盡。
思念總是一種很沒道理的東西,唐無樂突然覺得,與其去見葉家那個總是被她掛在口邊的兄長,還不如去見她一面。
黃藥師那日選婿給出了三道難題,被黃藥師稱為傻小子的郭靖竟然陰差陽錯之下戰勝了歐陽克,讓黃藥師刮目相看的同時亦沾沾自喜這或許是亡妻看中的女婿。歐陽叔侄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歐陽克失落於與美人失之交臂,歐陽鋒卻是惱恨無法借黃蓉之力取得九陰真經。
但是不管如何,這桃花島也斂去了喧囂,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島上還有幾位客人,卻互不干涉,倒也相安無事。
這日恰巧閒來無事,葉英想著幼妹去桃花島的另一邊採風,有人隨同在側亦不必憂慮,便取了幼妹所著之書,打算好生拜讀一番。往日裡他對扶蘇之名也略有耳聞,但到底知之甚少,並無多少真知熾見。如今知曉此乃幼妹,心境與昔日淡薄自然大相庭徑。
細讀《終歸鄉》此書,饒是葉英知曉幼妹生而知之,天性聰慧,也不免心中訝異。算下來她寫此書之時也不過金釵之年,但那份從字裡行間隱約顯露出來的超脫此世的豁達大氣,讓葉英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幼妹的確不屬於這個時代。
難道不屬於這裡,就註定要失去嗎?
葉英垂眸,眉眼一如往昔般寧和如水,然而手上書籍沉甸甸的分量,卻好似鬱郁地壓在心間。
下一刻,葉英高束的白髮無風自動,陽光和煦的室內似乎颳起了風,吹得書桌上紙箋與葉英的衣袖獵獵作響。他緩緩地站起身,腰間的佩劍微微一震,一聲清越高遠的嗡鳴乍起,驚得人耳目一清。
“閣下昔日與葉某五弟多有仇怨,卻幾次三番牽連無辜,甚至劫擄葉某幼妹作為報復,此為無理。”葉英打開房門,緩步而出,踩著長廊階梯上倒映而下的斑駁碎影,仿佛世外手拂衣袂,垂雲步來的仙,“書信相約一見,卻不擇正門而入,擅入女子閨房,此為無禮。”
清雅幽靜的院子中忽而出現一道驚鴻掠影,那似是暗夜星辰般的男子如同鬼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子裡。
一人白髮高束,金衣輕甲;一人墨發銀面,深藍短打。兩人相對而立,竟似驕陽星月,各有風華。
葉英一步站定,最後一句話語伴隨著他平靜的神情,擲地有聲地落下:“唐門的年輕人,就是這般無理兼無禮的嗎?”
“你——!”唐無樂何曾被人這般叱責過?當下就要惱了,卻又覺得自己擅入女子閨房的確失禮。但是他沒料到這傳聞中極有君子之風的葉大莊主居然如此鋒芒畢露,逆骨天生的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反口諷刺道,“道我唐門無禮兼無理?你們藏劍山莊倒是自詡君子,也不看看葉凡誘拐別家的妹兒私奔是何等的理虧?!這般作為卻也不見你們反省,一昧護短,原來這就是葉家的家教——”
說到這裡不由得話語一哽,悻悻地加了一句:“……也就閨女教得好。”
葉英:“……”
#可憐見的,這娃兒八成是傻了。#
“五弟之過,自有葉某家法懲處,就不勞唐公子費心了。”葉英無意與他爭執不休,只是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下一刻便話鋒一轉,直白地道,“唐公子信中言道有要事相商,所為何事?藏劍唐門既成親家,葉某亦不願橫生是非,唐公子可願入室詳談?”
葉英的態度由鋒銳轉為和緩,唐無樂這才意識到方才的初次交手自己落了下風。葉英一番言語打殺了他的氣焰,復又提及唐小婉和葉凡的婚事,化干戈為玉帛,這才將話語切入重點。失去主動權的唐無樂本該慍怒不已,但是這熟悉的作風,忽而又讓他心情微妙了起來。
這般看來,這兩人還當真是兄妹呢。
抱著“被哥哥欺負了將來就欺負妹妹補回來”的想法,唐無樂耐著性子進了待客室,等著聾啞仆上茶。兩人相對而坐,唐無樂也不得不承認矮砸的這個長兄的確風採過人,比之葉凡更是天壤之別,無怪乎她最常將長兄掛在嘴邊了。
殺手的慣性讓唐無樂下意識地觀察起了房間的布局,沒有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心中自然失望。但是當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幾本眼熟的書籍之後,那一份失望又漸漸淡去了——書桌上堆在一起的書籍,其中有一本,可不就是他曾經送給她的《骨中花》嗎?
他眼力記性極好,當初又因為自己的小小私心而留下了記號,如今自然可以一眼分辨出來那本書曾經過了他的手。
想到自己相贈的物品被隨身攜帶,唐無樂心情大好,連帶著葉英看起來也不是那麼礙眼了。
心神一松,壞心眼便甦醒了,唐無樂看不慣葉英那副從容淡然的模樣,當即開口道:“我心悅木舒,她亦心悅於我。”
似乎沒有料到唐無樂會如此直言不諱,葉英俊眉微蹙,沉默地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語。
唐無樂卻忽而斂了那份輕佻的邪意,神情變得無比的認真,道:“她曾言自己活不過雙十年華,亦拒絕我替她分擔。但是我不信命,不信天,就想試著將她留下,我想你們也是如此認為的。”
“那麼,葉大莊主,我只想知道,木舒到底為何會有天不假年之說?”
茶室內的空氣霎時冷寂,一股強自壓抑的情緒逐漸蔓延開來,如點點星火,剎那燎原。
“大哥有客人嗎?”
木舒撿了好些完好的桃花瓣,準備拿回來研製成香膏。想去找自家大哥,卻被葉知秋攔住,一時間有些茫然。
“來者不善,小莊主還是先回房休憩一下吧。”葉知秋不知院中情況,卻能感知到葉英的劍氣,仗著對大莊主實力的絕對信任,倒是並不惶急,反而安慰起了木舒,“客人離去後,我便知會小莊主一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