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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想法並不能被葉令塵接收到,作為藏劍山莊護雞崽的老媽子之一,葉令塵覺得的確應該“如實相告”。
於是提筆潑墨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封“陳情書”,口誅筆伐的態度仿佛面對的是惡貫滿盈的亂世jian臣,完事了還把那封土匪留書附在了最後,一同塞進封諫里。找了隱元會的暗樁,砸了重金請他們快馬加鞭地將信箋送到大莊主的落腳點,葉令塵終於覺得自己功德圓滿了。
葉英剛剛踏上明國的國土,就收到了御神門下的小師妹送來的信箋。
隨行的藏劍弟子恭敬地將信箋奉上,葉知秋接過,拆開,葉英闔目靜坐,取了一盞熱茶輕抿,語氣平淡地道了一聲:“念吧。”
“是!”葉知秋神情肅穆地取出信紙,裡頭卻還夾著一張小紙片。正文信函長篇大論不知道說些什麼,葉知秋想著先從簡單的說起,便隨手翻過小紙片,張口道:“你家小莊主本少爺先帶走了……嗯?”
葉英:“……”
葉知秋:“……”
隨行的藏劍弟子:“……”
#我在哪兒我姓啥我從哪裡來?#
#明國冬天的風景真的有點蕭瑟的冷呢。#
葉英將茶蓋蓋上,茶盞往桌上一放,穩穩地叩地一聲輕響,幾名藏劍弟子卻覺得自己忽而背冒冷汗。
他抬手取過葉知秋手中的信函,將之展開鋪在茶几上,以指代目,一寸一寸地在紙張上摸索而過。葉知秋看著自家師父清俊如畫的眉眼,依舊是那般溫淡寧和的氣韻,卻不知曉為何,竟是在清淺中橫生了幾分渾厚如山巒般迫人的氣場。
葉英劍道已臻化境,氣勢本就高絕,只是因其劍道悟於抱劍觀花,道法自然,中正平和,往日裡便也多有內斂藏鋒之巧。
可如今因情緒微變而泄露出的些許鋒芒,竟讓人隱約窺見蒼穹浩瀚,萬里淵洋。
葉知秋垂首看向自己手中的小紙片,以字觀人,便也大抵可以知曉,寫下這行字的人是何等的桀驁不馴。
雖然不知曉具體發生了何事,但是看著這封匪氣十足的留書,葉知秋也能大概猜出一二。
葉知秋性格嚴謹、沉著、可靠,雖是正陽門下的掛名弟子,卻也算得上地為超然。作為藏劍山莊諸多弟子之中,少有的幾位能夠接觸大莊主的弟子之一,葉知秋雖不敢說對大莊主萬般了解,但是也是模糊知曉一二的。
大莊主沉默寡言,淵渟如山,往日雖是清微淡遠,奉行君子之道,卻也絕不是那等任人欺辱之輩。
想到小莊主失蹤之後便被大莊主強行摁在院子裡跪了一晚的五莊主,葉知秋突然對這幾次三番上門挑釁的唐門弟子萬分同情。
#英雄,好膽。#
第六十六章 何為君子
“名字、戶籍、年齡。”一絲不苟面容冷峻的官差嚴肅地將案宗往桌上一攤,道, “一個都沒問出來。”
木舒無語地瞅著一點紅, 暗想你把人家姑娘的下巴卸了, 不讓她自殺也不讓金九齡動刑,兩座冰山就那麼杵著乾瞪眼, 能問出什麼來才是怪事呢。木舒雖然已經知曉了那白衣女子的身份,但是卻不好直言相告,只能微笑著坐等事態發展, 看這一對官配何時能開竅。
“不管是誰, 反正不可能是石觀音。”金九齡依然是那般風流瀟灑的模樣, 手中的玉骨泥金扇卻換了一柄,扇面繪著嬌花仕女圖, 倘若不知內情的外人看見了, 定然要贊一聲風度絕佳, “明國第一美人怎麼可能是這麼一個毀了容貌的醜女?更何況此女武功雖高, 卻心如蛇蠍,如何比得上那些真正心底良善, 溫柔嬌甜的好姑娘?”
他語氣揶揄, 帶了三分玩笑的意味, 目光卻十分誠摯地落在木舒的身上。尋常女子聽了他這話可能會不怒反笑, 甚至因為這麼一句隱晦的奉承而對他心生好感。然而木舒卻只是禮貌性的微微頷首, 並不接他的這句話。
金九齡暗嘆世家姑娘果然矜持端方,手中摺扇一合,還想再說些什麼, 一點紅已經面無表情地接話道:“她不醜,已經很美了。”
木舒忍不住輕笑出聲,金九齡卻被這麼一句話給噎得面色難看,心中暗罵一點紅不愧是殺手出身,果真不解風情無禮之至。
那日夜裡代替石觀音前來的正是石觀音的二弟子曲無容,因其天賦絕佳,姿容絕世,所以一直被石觀音當做替身來培養。曲無容原本不叫曲無容,她原本名字叫曲無思,是一極美的女子,甚至比石觀音還要美麗。石觀音正是因為看中了她的資質和容貌,才會屠其滿門,並將還在襁褓中的她帶回去精心培養。曲無容不知曉真相,一直將石觀音視為恩師,盡心盡力地為石觀音完成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務。
但是隨著曲無容年齡漸長,她的容貌也如鮮花般綻放,美得動人心魄。石觀音一邊欣賞她的美麗,一邊嫉妒她芳華正好的青春,直到有一天醜陋的嫉妒湮沒了一切,她便命曲無容自毀容貌——於是曲無思就成了曲無容,尖銳也煎熬地活到今天。
那是一個和一點紅十分相似的女子,冷酷、驕傲、重情重義,甚至堅韌到狂風摧折也磨不掉她的稜角。
“一點紅大人不妨同那姑娘敘敘話,她或許是願意對大人傾訴的。”木舒展顏淺笑,語氣平和溫潤地說道。
那個親手毀掉自己容顏的女子,那個因為石觀音的忌憚而砍掉自己右手手腕的女子,卻會因為一點紅輕描淡寫的“你不醜,你很美”六個字而動容。這兩個驕傲的人最終同時失去了自己的一隻手,卻仍然宛如孤狼一般前行,甚至傲然地留書給楚留香,稱楚留香若是日後有難,定然前來救他。同樣孤冷的兩人,最終卻走到了一起,約莫也是一場太過於巧合的緣分吧。
木舒走出六扇門時,西門吹雪和朱七七已經在外面等了。朱七七挽著發,攏著大紅猩猩氈的斗篷,遠遠看去只覺得眉眼宛然,艷麗如紅梅傲雪凌霜。西門吹雪仍然是怪癖般的堅持著那一身白色的長衣廣袖,仗著內功深厚這般穿著,飄逸是真飄逸,看著也是真心讓人覺得冷。也不知曉是誰給他披了一件雪色的狐裘,冷淡的態度蓋不住如畫般的修眉俊目,倒是顯出了幾分世家公子的清貴雅致。
“雪下大了,春天來臨之前,要儘快趕回萬梅山莊了。”溫暖寬敞的馬車之內,木舒接過朱七七遞來的暖爐,驅盡了滿身冷冽的氣息,才溫柔地抱起榻上不停朝她伸手的小娃娃,“好不容易拖延了時間,只要回到萬梅山莊,石觀音便也不足以為慮了吧。”
“嗯。”西門吹雪將燒著無煙銀骨炭的火盆朝著木舒推了推,倒是沒解開那在他看來無比可笑的狐裘,只是冷著眉眼平淡地道,“收到消息,石觀音的確是去尋了王雲夢,結果如何,不得而知,但王雲夢如今武功較之過去本就愈加可怕,更擅毒,怕是討不得好。”
王雲夢不是邀月,邀月此人邪性,卻並不算大jian大惡之徒,王雲夢卻是十數年前就惡名昭彰的女魔頭,風華絕代,陰毒入骨。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世間一切風雅之事她都耳熟能詳,信手拈來。王雲夢若是遇見了石觀音,可不會像邀月一樣只是一掌了事,她定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這個與她旗鼓相當的絕世美人折辱致死——巧的是,石觀音定然也是如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