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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我可有意將幽天君取而代之。”木舒說這句話時心情複雜難言,道,“他說可助我一臂之力。”
知曉扶蘇先生掌握著隱元會的諸多情報暗線,李倓便提出了如此的構思,於他而言,伊瑪目可以取代盧延鶴,扶蘇自然也可以取代幽天君。倒不是他多看得起扶蘇這個人,而是他需要情報網,他也不想讓大唐最好的情報門落到外敵的手上。
唐無樂一聽這話險些忍不住把手裡的杯子給摔了,厲聲道:“他說讓你當九天?!”
“我覺得他沒這個意思。”李倓顯然對九天怨念不淺,畢竟大唐禍患因九天而始,會亂成這般模樣也非李倓一人之過,“我覺得李倓並不希望九天繼續存在於世,這個組織的存在太過容易產生變數,李倓的意思,大概是把隱元會的勢力割據出來。”
老無名尚在人世,卻偏偏要立一個擋箭牌子,這就直接導致隱元會的勢力交接產生了斷層,並非一塊緊密的鐵板,自然有利可圖。若是有李倓從中協助,雖說不能把隱元會的勢力全部搶過來,但是狠狠咬下一塊肉還是做得到的。
“倒也可行。”唐無樂和木舒如今身在明國邊境,渡河便可進入唐國境內。如今他們也不敢跑得太遠,唯恐無法在戰事突起的第一時間內返回唐國。眼下局勢瞬息萬變,片面斟酌都讓人覺得頭疼不已,唐無樂見她憂思多日,一刻不得安閒的模樣,忍不住道,“快別想這麼多有的沒的了,你之前說要動筆寫書了,如今可理清頭緒了?”
“嗯,已經開始寫了。”木舒其實已經做了很多準備功課了,只是真正動筆也是這些時日才開始的。唯有這種時候才慶幸當初花大價錢買了文字輸入儀,否則她可沒辦法一邊處理這麼多瑣事一邊還要著書寫作,“就叫《九州遊記》吧。”
沒錯,木舒背著墨書偷偷幹了件大事——做人不能厚此鄙薄,既然寫了唐國國勢,乾脆整合成系列把五國都寫了吧。
雖然她暫時只能寫唐國,但是沒關係,以後跟唐無樂一起遊歷江湖,遲早把各國國勢扒個遍的。
畢竟如今她也算是走過不少地方了,不敢說走遍五國,但結合前世對武俠小說的記憶來看,她對各國的國情還是了解挺多的。反正她寫的是以扶蘇為第一視角的遊記,錄入一些有趣的故事熬幾鍋雞湯,她到底是在寫風土人情還是另有內涵,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吧。
木舒的故事,是從杭州西湖湖畔開始的。
而木舒筆下的“我”,是一個不對他人的一生做任何評價的過客。
或許會因世事而展顏歡喜,會因悲劇而感慨磋嘆,會因卑劣之事怒色染眉,但過客就是過客,只能聆聽,而無法插手別人的人生。
那些過去的事情,是非功過,留由後人評說。
如何將一個故事描繪得扣人心弦?以遊記的形式為準,無需濃墨重彩,無需大氣磅礴,僅僅只是以一個旅者過客的身份,輕描淡寫亦有人間真味。從一個小巷裡開始的故事,旁聽了一段動人的愛情,一次無意間的凝視,大量的側面描寫,無言語交談,反而是最為真實的感觸。葉煒和柳夕之間的感情以及那些隨著時間與歲月埋藏在過去中的往事,平淡而又溫柔地在文字的間隙間流淌。
柳葉兩家的往事,在唐國的江湖中並非秘密,因此糾葛而締造了四莊主葉蒙血麒麟之名,柳夕和葉煒的感情反倒成了點綴,多數人知曉了也只感嘆一聲兒女情長,可悲可嘆。而如今木舒便以細水長流般柔緩的曲調,譜一曲早已暗藏殺機的李唐王朝。
以柳葉兩家為線,穿插江湖風雲,從南到北,歷時經年。看似漫不經心卻又無比狠絕地將籠罩唐國上空的雲翳撕開了一線天。
“像一首曲子。”楚雲清這般評價道。
——跌宕起伏的是他人的歲月,離合為調,悲歡為弦,唯有彈曲的人佇立在時光的盡頭,不曾改變。
——江湖,江湖,唯有恩怨,何來正邪?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再遇西門
唐無樂第一次體會到媳婦兒是個著書人的好處,就是可以盡情地偷看存稿, 要求劇透。
如今木舒生死關頭走了一場, 心性愈加豁達, 筆力越發渾厚,故事緊密相連卻又渾然天成, 幾乎讓人感覺不到突兀的轉折與過渡,頗有幾分行雲流水般的美感。而代入感與感情的傳遞更為真實,一本書讀罷, 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要是不知情的人, 還當真以為你曾經暫落繡紡, 聽紡織娘子講述了你三哥的故事你。”無樂和木舒背靠背,借著燈火閱讀著自家媳婦兒的新作。故事的開頭很平淡, 講述了一位旅人不慎割破了布衣而前往繡紡購置衣物, 與繡紡娘子之間的一段對話。看似平淡家常的話語, 卻輕描淡寫地牽扯出了一段往事, 到得這裡,許多讀者或許會和旅者一樣只將之當做閒談, 又豈能預料到之後的種種?
而之後旅人在街頭小巷無意間的驚鴻一瞥, 用那樣溫柔的筆觸, 淺淺地勾勒著一段隔著浮華光影的繾綣柔情。如果不是唐無樂在這一段時日裡盯著自個媳婦兒擬書起糙, 他怕是真的要懷疑扶蘇是否另有其人, 活在這個過去里,親眼目睹了曾經。
“故事全靠編啊,至於三哥相贈木簪於三嫂這一幕……”木舒被唐無樂靠得難受, 不由得微微用力,用後腦勺抵著唐無樂的脖頸,用力地推了回去,“實不相瞞,我在夢裡見過,不然也實在難以寫出這種感覺了,不管別人怎麼說,三哥三嫂是真的深愛著彼此的。”
而正是因為他們相愛,之後有他們兩人的故事而牽扯出來的種種,才會格外令人憾然。
唐無樂仗著身量高挑修長,毫不猶豫地將木舒小小的反抗鎮壓了回去,依舊跟大老爺們兒似的攤在木舒的背上:“你這本書發出去,眾人估計要揣測你的年歲了。寫得這樣真實,仿佛大唐風雲盡斂於心,雖沒提及九天,卻又處處暗藏詭譎。說實在話,若不是親眼所見,少爺我都不太信這是你寫的,這樣滄桑的心態與淡然,少說也有知命之年了吧。”
木舒想著自己兩輩子的年歲加起來雖然不及知命,卻也四十了。期間幾經生死,可不正是飽經滄桑了嗎?只是塵世委實有趣,令人眷戀的事物又太多太多,才不至於讓她的心態過早蒼老,仍然是二八少年的模樣,只是比之同齡人更為穩重三分。此時聽唐無樂所言,不由得笑道:“這樣豈非更好?無人猜疑我的身份,便無人驚擾我的日子,一切平安康順,不是莫大的福事?”
“就是這種心態,才不對頭。”唐無樂微微彎腰,讓木舒靠在自己的背上,擰眉道,“我知曉你天生早慧,心性也較常人通透,曾猜想過是命中坎坷之故。自我壓抑,自律自製,有花滿樓在先,倒也不算奇怪。但是這般年歲卻處處想著藏鋒藏拙,毫無一爭長短之心,只求平安康樂。雖說扶蘇的身份帶來的麻煩的確數不勝數,但是不能暴露是一回事,不想暴露卻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