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葉英輕嗯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捂在木舒的臉頰邊,不一會兒,木舒就覺得他的手掌變得暖暖燙燙的。她暗想有內力真是方便,她體寒虛弱,時常覺得手腳冰冷,便也將手爐放在了桌上,捧著葉英的手當暖爐用。
若是別的人對她做出這般親昵的舉動,她怕是會覺得十足的不適,但是葉英的性格實在跟她上輩子的大哥很像,讓她難免懷念不已。
“大哥,這是我寫的字!”木舒坐在葉英的懷裡晃蕩著小短腿,抱著葉英的一隻手捂在肚子上,實事求是地道:“是不是很醜?”
葉英聞言便也抬手摁在字帖上,過於濃稠的墨水干在紙上,顯露出明顯的痕跡。葉英的動作微微一頓,但仍然繼續摸索了下去,直到用自己的手“看”完所有的字帖,才分外耿直地頷首道:“確實如此。”
木舒抱著他的手神情木然地抬頭瞅他,覺得自己大哥至今沒成親是不是因為太耿直的原因?
似乎越成功的男人越喜歡單身,比如自家大哥木清也是如此,木舒這樣想著,便開口這般問了。她滿心好奇地等待著葉英的回答,葉英卻沉默不語地撫了撫她的後腦勺,溫聲道:“……小妹,是還在想西門家的小公子嗎?”
不是問他為什麼不找情緣的問題嗎?怎麼扯到她身上來了?木舒可疑地沉默了一下,趕忙搜腸刮肚地去回想原主給自己留下的些許記憶,但是怎奈何那些記憶不夠齊全,是以木舒並不清楚葉英說的是誰。無可奈何之下,木舒只能裝傻道:“大哥為什麼這麼說啊?”
葉英語氣平靜得讓人聽不出半點波瀾,分辨不清裡頭的喜怒:“小妹之前不是一直鬧著將來要嫁給西門家的獨子西門吹雪嗎?”
木舒:“……”今、今天的風實在太喧囂了……
驚聞“喜訊”的木舒直接變成兔斯基臉了,整個人懵逼的同時腦海中仿佛還有九天雷劫轟然作響,大腦在短暫的死機之後迅速刷過去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諸如“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此類的問題。
西門吹雪是誰?是古龍親筆送上劍術巔峰的劍道之子,是鑄造了“月圓夜,紫禁巔,一劍破飛仙”神話的絕代劍神,是不知多少人孩童時期遙不可及的夢想。同理,哪怕木舒穿越到了這個神奇的世界,但是西門吹雪這樣的人物在木舒的心中,就是另一個世界裡的神明一般模樣。乍然聽葉英提起這麼一茬驚悚的事情,木舒的神智頓時被震飛到九霄雲外,唇角都要飛出白色的靈魂來。
屋中頓時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甚至有隱隱的絕望感在屋中肆意地蔓延。
木舒慶幸自己此時是背對著葉英,不會被輕易察覺出異樣來,但是偏偏向來心思清正溫和的葉英居然還不怎麼體貼地詢問道:“算起來,西門和我們葉家也算是常有來往,私交甚好,小妹若確實喜歡,大哥便去為你提親,如何?”
“不如何!”木舒心塞得無以復加,萬萬沒想到原主居然還留了這麼一個驚喜給她,“不過是一時戲言,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她如今都這般模樣了,註定活不過二十歲,和未來劍神無冤無仇的,何必給人家平坦安順的一生橫添波折?
木舒坐在葉英的懷裡,自然看不到葉英聽見她的回答時,唇角清淺得近似於無的笑意。
安然溫寧之中,卻隱約透出一分難以壓抑的悲傷與憐惜。
木舒心中哀嘆,原以為再悲慘也不過如此了,誰料葉英沉默良久,忽而又道:“倘若只是一時戲言,小妹下回見了西門公子,可要好生道個歉了。上次畢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拽著西門公子不放手,還喊著要西門公子娶你,雖說只是玩笑,但西門公子定然是惱了。”
木舒:“……”啊——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滴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
請問,還有什麼比你殘廢了之後,發現自己曾經企圖玷污未來劍神的清白而得罪了未來劍神更可怕的事情?
沒有了,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吾心已死,難道還在乎肉體的滅亡嗎?
木舒無比哀傷地抱著被自家冷酷無情的大哥丑拒了的字帖,焉嗒嗒地垂著兔耳朵慢慢地走出了天澤樓。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整理一下原主的過去,免得在渾然不知情的狀況下被扣上好大一口黑鍋,真心是無處伸冤有口難辯了。
葉英站在屋前的長廊,雙目輕闔,聽著那稚嫩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的眉眼仍然靜謐安然,唇角清淺而真實的笑意隨著腳步聲的遠去而漸漸淡去。直到再也聽不到腳步聲之後,葉英才轉身回到了書房裡,不動聲色地摁住了放在書桌上的一本藍皮書冊。
方才將這本書冊擱在桌上最醒目的地方,但是書的原主人卻似乎並沒有認出它來。
他沉默了許久,不知在思索著什麼,半晌後,才輕輕捻起書頁,翻開了那本已經有些陳舊的書冊。
修長有力的手指一點點摩挲著書冊的內頁,他探得格外仔細,以至於挪開手指時,指肚上都沾了點點的墨屑。拂開的衣袖露出下方書冊上的字跡,一筆一划寫得格外的認真,但是字卻真的丑得不行,同方才木舒拿過來的字帖,卻是一般無二。
葉英雙手撐在書桌上,面前攤放著這本書冊,屋中的空氣卻仿佛混入了什麼膠質的液體,變得粘稠、壓抑和逼仄。
翻到書冊的最後,是一行清逸雅致的行書。陳舊的墨跡已經能看出些許時間的消逝,但是那略微有些急促的收尾,都能讓人清晰地感覺出下筆之人當時那種震盪不安以至心神大慟般的心情。
“開元二四年,吾妹木舒,恐已不測。”
第八章 烤糖果子
葉英的眼睛、七小姐的身體,幾乎成為了藏劍山莊不得提起的禁忌。
往日裡朝氣蓬勃的藏劍山莊在這一段時間裡總是顯得格外風聲鶴唳,仿佛壓抑熊熊怒焰的火山一般,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出來。但是與此相對的,是演武場上越發刻苦努力的表現,幾乎每位藏劍弟子都恨不得從自己吃飯喝水的間隙中摳出時間來練劍。
大莊主和七小姐都傷在同一人的手下,七小姐更是直接被廢掉了武道之途,這讓不少藏劍弟子每天都將“方宇謙”三字嚼在唇齒之間,恨不得咬碎了吞下。憋著一股怒火的心裡更是恨不得對這混帳東西反覆鞭撻,食其皮而寢其骨。
藏劍山莊的鬱憤之情,木舒並沒有感覺得到。身體在精細地調養之後逐漸轉好,木舒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似的開始燦爛,每天將自己包得跟毛球兒似的滿地亂滾,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根本看不出筋骨俱廢給她帶來的陰霾。
或許是因為九陰之體帶來的嚴重後遺症導致手腳冰涼的緣故,木舒開始喜歡各種各樣毛絨絨又很溫暖的物品。而藏劍山莊的繡娘也是手藝高超,木舒不過是無意之間提起過一次,第二天她們就將一隻狐裘fèng制的可愛長耳兔送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