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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七。”木舒下意識地微笑,想坐起身,身體卻虛乏僵硬得可怕,“還沒祝賀你和西門呢。”

    “寫過信,怎麼就不算祝賀了?”朱七七看著她如今慘白消瘦的模樣就覺得心裡難過,只能忍著淚硬氣道,“你可要快些好起來呢,好好吃藥,好好調養,你可比我大了些許,我還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是嗎?”木舒目光迷濛地看著紗帳,露出了清淺而又恬淡的微笑,“有機會,會的。”

    ——終究,終究是此生無緣了啊。

    想起燭龍殿分別之時的低語,他還說過要來杭州看她,只怕是不能了吧。

    “七哥,西門,青書兄,你們也來啦?”木舒笑著和另外三人打了招呼,西門吹雪仍然是那副看不出表情的冰山模樣,之時微垂眼帘輕嗯一聲,沒有多話。宋青書似是不知曉自己應當作何表情,只是胡亂頷首應是,也不知曉如何開口安慰人。他其實是代表武當派前來問候藏劍的,與木舒也不過是有數面之緣,雖說有書信來往,但到底不如另外三人來得親厚的。

    花滿樓倒是回了木舒一個淺笑,他斂袖,語氣溫和,神情間些微的不忍也被隱匿得極好:“感覺還好嗎?”

    木舒盯著紗帳看了半晌,忽而笑道:“好很多了,稍微能打起點精神頭了。”

    ——簡直,像回歸返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愛不可言

    唐無樂拽緊手中的韁繩,馬匹因為這股拉力而不得不高高地揚起了頭顱與前蹄, 發出“吁——”的一聲呼喊。唐無樂丟掉韁繩翻身下馬, 絲毫不顧及這匹有價無市的汗血寶馬是否會被人順手牽走, 落地後便悶頭朝著藏劍山莊裡頭跑。他心如火焚,燒得他肝膽俱痛, 以至於行了數丈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輕功過人,往來的行人只看見他步伐一頓,下一秒便徹底消失在原地了。

    將輕功運用到了極致, 步伐鬼魅而悄無聲息, 幾乎是在空中拉扯出了道道殘影。從西湖湖面上掠來的風輕柔和煦, 但此時因為極快的速度而產生的摩擦導致那風颳在面上一如凌遲,皮肉皆痛, 冷浸骨髓。唐無樂能感覺到身體裡的氣力被一點點地抽空, 哪怕他武功高強, 連日以來馬不停蹄的奔波與憂慮也已是讓他心力交瘁, 但即便如此,唐無樂還是不曾停下自己的腳步。

    ——快一點, 必須再快一點。

    “等等!你是誰?!怎能不經通報便——!”有藏劍弟子只感覺到一陣詭譎的風從面前刮過, 眼前卻只能看到一道一閃而過的黑影, 待到反應過來自己不是白日見鬼之後, 立時驚然地道, “等等!那裡是後院,不得擅闖——!”

    話音未落,便被人拽住了手臂, 有曉事的藏劍弟子想起最近山莊中私底下悄悄流傳的噩耗,對於來者的身份也多少有些揣測。想到小莊主病重和這幾日裡山莊裡越加沉重而壓抑的空氣,那藏劍弟子拍了拍友人的肩膀,道:“隨他去吧,去跟二莊主通報一聲就好了。”

    雖說這般行為與禮數不和,但是都到了這等地步了,禮數什麼的便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唐無樂進了後院,便直奔木舒居住的院子。才方一進院,便同壓抑不住情緒而被西門吹雪帶出來的朱七七撞了個正著。見有人闖進門來,西門吹雪下意識地抬手摁上自己的劍柄,直到認出眼前之人便是那日在珠光寶氣閣中帶著木舒從天而降的人,方才放鬆了防備。

    倒是朱七七眼尖,立時認出了對方一身唐門的衣飾,知曉木舒的未婚夫是唐門弟子,朱七七也很快反應過來面前之人的身份。抬手胡亂抹了一把淚水,朱七七道:“你是來看木頭的?她在房間裡,不肯喝藥,你能不能勸勸她?”

    面對著朱七七略帶期翼的眼神,唐無樂卻恍若未見一般,眼神冰冷地從兩人身上刮過。他的眼睛是深邃漆黑宛如子夜般的顏色,明亮而鋒芒畢露。但是一旦他情緒波動過大,那眼睛便化作深淵寒潭般令人心生不詳的黑,加上他常年游離在生死的邊緣,身上的殺氣之重較之西門吹雪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朱七七隻是被他剜了一眼,便登時覺得渾身發冷,顫慄不已。

    “讓開。”唐無樂的聲音冷得宛若寒冬深夜高懸三尺的寒冰,令人感到一種被強自壓抑在心底的暴躁與殺意。朱七七連忙讓開了身,也不再過多言語,西門吹雪扶著他的肩膀,看著唐無樂與他們擦肩而過時,那驟然繃緊的唇線。

    ——仿佛下一秒便瀕臨瘋狂的模樣。

    花滿樓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床頭柜上還冒著熱氣的藥碗,無奈地苦笑著,如同安撫孩子一般輕聲細語地道:“先把藥喝了可好?已經讓人去喚幾位莊主了,你就先把藥喝了,好好調養身體,別讓他們擔心好不好?”

    木舒躺在床上,有些吃力地揚了揚唇角,對他露出了一個笑。藏在被褥下的手因為極力收緊而微微顫抖著,木舒咬牙忍耐著體內如潮水般一層層漫湧上來的疼痛與冷意,似乎有一股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勢在撕扯著她的靈魂,痛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伴隨著疼痛蔓延上來的還有無可壓抑的悲傷與絕望,她知曉,自己這次是真的熬不過去了。

    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但是為什麼心裡還是會這樣的難過,這樣的遺憾呢?

    木舒不知曉,不知曉自己在遺憾著什麼,也不知曉自己究竟在貪心著什麼。眷戀與不舍不至於讓她這樣的難過,但是混沌中幾乎要滿溢而出的不甘,幾乎要將她的一顆心都焚燒成血水。有什麼人,有什麼牽掛,讓她走得並不安心啊。

    唐無樂闖進屋中時,一眼就看見了躺在病床上消瘦單薄的人兒,他所愛的那個女孩,羸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氣之中。

    才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吶,分別時她還是那副綿軟溫柔的模樣,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折磨,才會變成如今這般觸目驚心的樣子?

    唐無樂覺得自己疼得已經麻木的心忽而被人一揪,前所未有的酸澀與尖銳的痛楚從心尖瞬間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一剎那間幾乎要逼出他的眼淚來。他恍惚間上前幾步,對上木舒偏首望來的視線,兩人四目相對,似乎在這一瞬間,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變了。

    木舒怔然地看著風塵僕僕的男子,看著看著,忽而眨了眨眼睛,笑了。

    她笑容燦爛明媚恍若冬日的暖陽,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沁出眼角,划過太陽穴沒入到她的鬢髮中。

    “少爺,你來了?”

    花滿樓聽得她一聲呼喚,便頓時了悟了來者的身份,向來善解人意的他笑著起身告辭,臨走前仍不忘叮囑木舒喝藥。

    直到屋中再度歸於平靜,唐無樂才從方才那讓大腦轉瞬間一片空白的悲意中回過了神來。他看著愛人跟只小兔子似的在被窩裡探頭探腦,吃力地撐起身子,目光溫柔而又眷戀地盯著他,像是看不夠一般。唐無樂便忽而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碎了,化了,撕心裂肺地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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