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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蘭!”阿琳喚住了她,蹙眉道,“你瘋了不成?這一對一看分明就是生前愛侶,那女子雖無武藝傍身,卻毒性極強,你還逞這一時之氣?你若對那女子出手,憑藉著生前執念,男子也定然要與你一戰。屆時毒素遍布全身,你還要不要命了?”
名為卡蘭的女子雖是個爆炭性格,卻是極聽從阿琳的勸阻,當下收手,放血去毒,恨聲道:“死了的鴛鴦還傲,平白沒得噁心人!”
話雖如此,卡蘭卻失了繼續研究毒屍的興致,高門弟子的屍體製成的毒屍她也不是沒見過,只是燭龍殿一戰之後底蘊大損,良才難得,才興起一探的心思。如今被劃了道口子,毒性又烈,只想著回去尋得糙藥,又哪有心思繼續深究,當即轉身便走。
眼見兩人提著燈籠緩步遠去,木舒這才鬆了一口氣,若是打起來,也不是沒有將兩人留下的把握,只是終究是打糙驚蛇了。
“少爺,跟上去。”木舒細聲細氣地在唐無樂身邊附耳說道,真是剛打瞌睡就送來了枕頭,那女子中了毒定然要回營地取解藥的,順著她們離去的方向找過去,沒準就能找到母蠱的所在地,“最好循著屍臭濃重的地方找。”
唐無樂從善如流,邁開腳步便跟了過去,魁梧笨重的體型,每一步看似緩慢卻又輕盈得悄無聲息。木舒和唐無樂不敢距離那兩名女子太近,但好在夜深人靜,一豆燭火以及細碎的交談聲也足夠醒目,順著方向一路找去,果真窺見了些許端倪。
“這些身種子蠱的毒屍在外四處遊蕩,母蠱的毒屍卻被困守在帳篷里,怕是不能自主行動的,可見是十分上心了。”遠處好幾個類似蒙古包一樣的帳篷,燈火明亮,亦有守衛,果真如他們所猜想的那般,安祿山是將毒屍當做壓箱子的底牌了。
木舒正暗自發愁如何潛進帳篷里,卻見唐無樂抬起手捏了捏喉嚨,低啞磁性的嗓音便悠悠響起,道:“下藥吧,放心,少爺我動手,保證這群瓜娃子以為自己不慎睡著,吭都不敢吭一聲的!”
“……”木舒無言以對,半晌,才聲音艱澀地道,“好吧,那就下藥吧。”
少爺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白天剛剛打完戰,兩個值夜班的守衛顯然有些熬不住。本來他們站崗也只不過是習慣使然,也沒人會將毒屍當成寶,白日一戰耗費心神,夜間還被趕來站崗。本就精疲力竭,再加上唐無樂下了迷藥,沒過多久,守衛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唐無樂背著木舒,悄無聲息地潛進了蒙古包里,這麼大一隻毒屍卻踩著輕盈的小碎步,別說,還真的挺辣眼睛的。
唐無樂和木舒往蒙古包里的一鑽,好巧不巧便迎面撞上了一具體型同樣龐大的毒屍,驚得木舒頭皮一麻。原以為這裡的毒屍與地宮中的一般模樣都是無法動彈的,卻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思及今夜處處不順,木舒也只能暗自嘆息,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來。
木舒:“……”
毒屍:“……”
#大兄弟,怎麼又是你啊?#
眼前的毒屍分明就是當時地宮裡那具穿著藏劍服飾的毒屍了,但是木舒分明記得自己跟兄長提過一句。唐軍攻下燭龍殿之後,那一批毒屍定然會被毀掉,他們這般模樣,入土為安都做不到,只能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免得被有心之人再度利用。以葉英的秉性,他是決計不能放任藏劍弟子的屍體為賊子所辱的,那這具毒屍還會出現在此處,只怕是當初南詔王逃離燭龍殿時,就順手帶上的了。
而能夠讓宛如喪家之犬一般的南詔王在匆忙逃命之下還要帶上的毒屍,在毒屍群內是個什麼等級,也就可想而知了。
母蠱中的蠱王,除了這個,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木舒的內心簡直是崩潰的,她揪住唐無樂衣領的手微微一緊,兩人正好要退,卻見那毒屍忽而低頭,一雙慘灰色泛著螢光般的可怖雙眼便對上了木舒的眼睛。出乎意料的是,這具毒屍既沒有出手攻擊,也沒有出聲警惕,而是安靜的,堪稱乖順地,凝視著木舒的頭頂。
頭頂?
木舒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朝自己的頭頂上摸去,古代講究身發體膚受之於母,不敢害之,是以木舒長發及膝,多有不便也不敢絞掉。今夜前來夜探敵軍,木舒也沒有特意打扮,而是將一頭參雜著白絲的長髮高高挽起,以兩支金釵固定,便無其他髮飾了。
木舒拔下金釵,攤開手掌,借著燈籠些許微弱的燭光,她看見了躺在自己掌心裡金釵的模樣——小小的劍型,分明是藏劍的標誌。
木舒看著那金釵許久,忽而探手入囊,拔出了一柄金色的輕劍來。
——金色輕劍,那是弟子得以入門之時,幾位莊主必然會贈予的第一把武器。
木舒雙手捧著輕劍,朝著那具毒屍遞出,只見那毒屍慘灰色眼眸里的光芒閃爍不定,像是撲火的飛蛾在火焰垂死掙扎,致使火光明滅不定。許久,他才笨拙而緩慢地彎下龐大的身軀,雙膝跪地,雙手高舉過頭頂,接過了木舒遞來的輕劍。
三尺長的輕劍,與毒屍魁梧的體型相比簡直渺小可笑到了極點,但是他卻如獲至寶,愛不釋手般地以粗糲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劍刃。
——生前執念,生前執念。
木舒看著那高大醜陋的毒屍面無表情卻如孩童一般僵硬而又無章法地揮舞著輕劍,忍不住笑著抹了一把臉,卻抹得滿臉冰涼的淚水。
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啊——他曾經也是一位劍術高超,虛懷若谷的翩翩君子吧?
“少爺……”木舒俯下身,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悲傷與沮喪,兀自喃喃道,“讓這一切儘早結束吧。”
次日,狼牙軍再次對洛陽城發起了攻勢,兵力懸殊的狀況下仍然久攻不下,這讓安祿山的心浮躁了起來。天策府在等待精銳回府,安祿山也緊盯著回援的軍勢,若是不能再唐國精銳回返之前將洛陽城拿下,那他便只能退居河北之地,割地為王——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拿下洛陽,攻下潼關,兩面夾擊直取長安,他要稱皇稱帝,而不是當一個區區的藩王!
安祿山終於命天一教的餘孽拉出了毒屍大軍。
天一教操控毒屍的樂器清一色皆是長短兩笛,短笛氣短音尖,用以發號施令,而長笛音韻綿長,恰好用來把控戰場。幾名身穿苗疆服飾的女子從軍隊後方躍出,各據戰場一方,當軍令響起之時,齊齊吹響了短笛。
“該死!”看著樹林裡源源不斷走出來的毒屍以及龜縮在毒屍旁側的狼牙軍,楊寧目光微沉,咬牙冷哼。即便如此,他仍然沒有因此而慌亂了手腳,仍然一派大將風範,有條不紊地吩咐道,“穩定軍心,莫要驚慌,燭龍殿一戰之後毒屍大軍被摧毀了七七八八,這些定然是安祿山以殘暴之行混以充數的,只要不要被劃傷,這些毒屍便不堪一擊!”
饒是如此,守城的將士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沉重,毒屍不怕死不怕痛,只要能動,爬都要爬著繼續前行。安祿山拿死人湊數,要解決掉這些毒屍,不知道要填進去多少人命,但是毒屍終究是死人,而勝利必定是屬於活人的啊。這樣下去,別說消磨叛軍的軍力了,他們只怕是連撤軍都來不及,會被徹底圍困於此,死無葬身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