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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李亨並非蠢人,他只是意識到自己這個慣來藏拙的三子已是羽翼漸豐,潛龍出動,今時不殺……日後,便再殺不得了!

    李倓與李亨的父子相爭,最終卻止於玄宗之手。

    本來因為“吐血心衰”而被“安心休養”的玄宗不知為何甦醒,在高力士掌控的神策軍幫助之下重奪朝堂,不僅撲殺了太子黨羽的氣焰,還恢復了舊時英明睿智的政權手段。楊貴妃不在身旁,自己又已是病骨難支,恍如大夢一場的玄宗重振朝堂,痛斥太子欺君罔上,不孝不慈,難堪大任。之後便廢除了李亨的太子之位,下了罪己詔,另立建寧王李倓為皇太孫,並禪位於李倓。

    玄宗英明了半生,糊塗了半世,在最後,卻又復而清醒,為天下選擇了適合的君王。

    而扶蘇的《枕墨集》,便是在建寧王李倓被下獄的那一日布告於世的。

    世有太守南柯一夢,陸生亦有邯鄲黃粱,《枕墨集》寫的便是一人睡於墨香繞樑的書屋中,窺見的一個個紅塵故事。這等匪夷所思的文作行事本就帶著幾分神鬼異事的新奇感,而那些故事的描寫皆精緻細膩,情態動人,心緒靈透,仿佛親眼所見,感同身受。於是文字化為了現實,句句入心刺骨,如紡紗女繡花,慢條斯理,橫來豎去皆是情仇恩怨,離合悲喜。

    一個個看似細膩也看似毫無關聯的故事,最終卻串聯在一起,織成鋪天巨網,羅攏出大唐的朝堂與江湖。

    九天的身份,第一次被擺放到了明面上,李倓身為鈞天君卻不得為帝的守約也被攤開在全天下人的面前。

    朝堂江湖,譁然一片。

    眼光鋒銳的,早已看出扶蘇這本書抒情亦敘事,為的是保住“擇日問斬”的建寧王的性命,對此便選擇寡言,不再言語。可李亨不喜反怒,殺意更盛,與他而言,九天中所謂的“鈞天不得為帝”的誓言根本不得作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倓若要反,誰還能反抗他不成?除了憤怒,便是忌憚,一個被打壓了半生滿心不甘的太子,一個皇位唾手可得近在咫尺的太子,他咽不下這口氣,也低不下頭顱。

    因此,太子輸了,有了之後的皇太孫,有了之後名正言順的禪位,大勢已去,再不由人。

    伴隨著皇太孫登基,《枕墨集》的名揚四海,同時到來的,還有九天的分崩離析。

    九天傳承已久,從南北朝時期傳承至今,變數四起,早已名存實亡。方乾與拓跋思南召集了除李倓之外剩餘的幾位九天成員,包括周墨、李復、薛北辰、多多等人在內,於昔年方乾與拓跋思南決戰的南屏山上,宣布了九天再不復存徹底成為歷史的消息。

    建寧王李倓擺脫了鈞天君的束縛,以皇太孫之尊,名正言順地登臨了帝位。

    而《枕墨集》,也為“扶蘇”奠基了最後一塊神格,為其傳奇劃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助其青史留名。

    在眾人對已然神化了的扶蘇先生津津樂道之時,木舒正牽著唐無樂的手,漫步於西湖河岸之上,見楊柳依依,新燕還巢,好不愜意。

    正所謂“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那股從湖面上拂擦而過的風似乎也格外的溫柔,卷著女子柔細的鬢髮,親吻她霞覆霜雪的臉頰。風無力擠進兩人緊緊交纏的十指,只能在離去之時帶上一縷她身上的藥香,清苦而又纏綿。

    “他贏了,如今可算是得償所願了。”女子低眉淺笑,文雅秀麗的眉眼舒展,恬淡一如墨色暈染般的美麗。

    “原太子本也無甚大錯,你可是因交情之故,才更偏於建寧王?”唐無樂語氣微淡,不見起伏,平和又帶著點溫柔的味道。

    “太子耳根雖軟,卻也不失為一位守成君王,倒也沒有更看好誰,更偏頗誰。說到底,太子也好,李倓也罷,世人皆有瑕,會有如今的結局,不過成王敗寇罷了。”木舒輕挽鬢髮,垂眸之際眼角有一絲微微暈開的霞色,三分嬌嫩,七分溫柔,“太子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內憂外患,戰事一起,百廢待興,在這樣的境況之下,誰的謀略手段更過人,誰才能坐穩這大好河山。”

    決定結局的人不是她,背負鋼絲之險行登龍之術的人也不是她,她僅僅只是海邊弄潮,推波助瀾罷了。

    “那扶蘇呢?”芳糙連天,楊柳依依,風一吹便伏倒一片綠意的景象實在是美,令人忍不住駐足停留於此,“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花是扶蘇,葉是你,如今花葉卻越隔越遠,可會覺得心有遺憾?”

    “遺憾什麼?”她笑得眉眼彎彎,眼神清透,笑且嘆息著道,“一樹一菩提,花是扶蘇,葉是我,樹為花木,葉花皆得。他們都是我,完成我想做的,擁有我想要的,再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了,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我堂客當然什麼都是好的,就是那誰為什麼還總是傳信給你?不是都塵埃落定了嗎?”

    “唔,他是寫來罵我的,你知道,文華郡主就是建寧王的心窩子,一戳一個準,一紮一個洞。”被小夥伴坑了無數次的木舒滿不在乎地搖了搖和唐無樂十指相扣的那隻手,道,“反正他先前說了,要讓世人知曉真相,我可是巨細無靡全寫出來了呢。”

    “巨細無靡?”

    “好吧,有些東西還是不能明說的,你我都懂神策軍是誰養的。”

    #玄宗突然反戈一擊到底是誰搞鬼,李倓心裡就沒點逼數嗎?#

    “如今已是改了年號的了,少爺我可不想再搭理這副爛攤子了。”唐無樂覺得自家媳婦兒都送佛送到西了,如今都已稱皇為帝的李倓要是還來坑自家媳婦兒,那可真不是好忍的了,“何時回蜀地?少爺我可真的快成老爺了,別真逼少爺用子母連爪把你捆回去。”

    “快啦,快啦。”木舒樂不可支地順毛,語氣微微歡快,“清點好嫁妝便能走了,以後可就留在蜀地陪著少爺了。”

    唐無樂的腳步停了,他微微偏首看著身邊的摯愛,只覺得春曉妍姿麗色,盡注於此。

    心口翻湧的,是不能自已的溫柔。

    “矮砸,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他微微袖手,眼神沉靜幽深,那語氣認真得令木舒感到有些陌生。

    “你可能不那麼認真聽,但是你一定要記得。”

    “想爬山,我帶你去;想吃什麼,我買給你;想看什麼風景,我都陪著你——我會成為最好的人,會愛著你。”

    ——那是那時的她最觸之不及的心愿,那個最初想要擁抱溫暖,伸出手卻又緩緩放下的瞬間。

    她神情微微恍惚,下意識想要微笑。

    “你那時的答案呢?”

    “……少爺要算舊帳嗎?”她忽而愣怔,卻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我願少爺有一個溫柔美麗的妻子。”

    “……願你們長相廝守,白頭不離。”

    ——那是曾經埋藏在她心中最深的絕望。

    “嗯。”唐無樂輕應一聲,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眼底卻是暈開淺淺的笑意:“我完成我的諾言,你也要完成你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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