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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生或許並不漫長,但一直在傾盡全力,為他人的回憶增添哪怕僅有分寸但也彌足珍貴的暖意。
——就如這冬日曦光一般模樣。
第七卷 生如驕陽,熠熠煌煌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林家平之
恆山如行,泰山如坐, 華山如立, 嵩山如臥, 唯有南嶽獨如飛——此為衡山,天下五嶽之一, 其壯麗秀逸之處言語難盡矣。雖不及泰山之雄,不及崇山之峻,卻是五嶽最秀, 山水奇麗。更有一分“滿窗明月天風靜, 玉磬時聞一兩聲”的幽靜, 令人心曠神怡。
衡山之上有五嶽劍派之一的衡山派,掌門莫大, 可為如今大理國內正派十大高手之一, 其治下的村莊民鎮亦可算是安寧。
而今天下熙熙攘攘, 恩怨糾葛不斷, 便是向來風平浪靜的大理,如今也喧囂難平。前不久正好傳出福建福威鏢局滿門被屠的傳聞, 而後便是曾經威名赫赫的“辟邪劍法”重出江湖, 吸引得眾多江湖人士宛如吸血蛭一般紛至沓來, 只為一探究竟。而近日, 眾多江湖人士齊聚衡山, 卻是因為衡山派掌門師弟劉正風欲舉辦金盆洗手之禮,從此踏上仕途,再不過問江湖諸事。
“只是這劉正風無意江湖, 手卻不是那麼好洗的。”客棧里有人幸災樂禍地私語,金盆洗手便代表著隱退江湖,至此之後一切恩怨皆不得過問己身,擱不上明路。劉正風雖說為人品行極為正直,但想要這般輕易便擺脫江湖諸事,又談何容易呢?
有人又奇道:“劉正風素有俠名,雖說喜好廣交好友,其中多有不三不四之輩,多少有失身份。但除此以外也並無過多干連與牽扯,緣何如今如此倉促地準備洗手之禮?莫不是攪和進什麼江湖仇怨里了?是了,前不久福威鏢局滿門被屠,聽說那辟邪劍譜落到了青城派余滄海的手中,華山派也插了一足?莫不是五嶽劍派皆有插手此事?共分劍譜不成?”
“噤聲!”那原本說話的人連忙叱道,萬分惱怒,“胡說八道些什麼?!也不知曉是哪路子的孤鬼傳播這些虛假的流言,華山派掌門岳不群素有‘君子劍’之美名,福威鏢局出事後更是他從中調解恩怨,安排後事,我看那背後散播流言之人才是真的內心有鬼!”
此人話音未落,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便悠然響起,滿含譏諷與嘲弄,冷嗤道:“這他人腹中蛔蟲可多,連人心有鬼與否都知曉。”
“誰?!”那人一聽這話便勃然大怒,扭頭朝著聲音的源頭望去,卻沒見著人。目光四下一掃,方才在酒樓台階口的角落上發現了三位圍桌而坐的人。一身著青衣的男子背對著他的方向,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見到一頭烏木似的發,用檀紙挽起,也不知該說瀟灑還是該說隨意。而面對著他這個方向的兩人,一是面如冠玉的少年,一是裝扮詭異不知男女的怪人。
那少年應當便是方才發聲之人,貌若好女,年紀不大,卻生得修眉俊目,堪稱丰神如玉。而另一人著裝打扮卻詭譎之極,這麼熱的天,那人卻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穿著高領的粗布麻衣,戴著皮革手套,脖頸到臉還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白布。那人坐在店中品茶,頭上卻還帶著斗笠,連一寸肌膚都不曾展露在外,活像是剛從墳墓里挖掘出來的殭屍似的。
方才還怒髮衝冠之人只瞅了一眼,便覺得毛骨悚然,背生冷汗。滿腔火氣也被一盆冰水澆滅了七七八八,唯恐自己惹上不當惹的人,男子當下只能憋屈地坐回原位,罵罵咧咧地道:“勞資大人有大量,不跟毛頭小子計較。”
背後再次傳來少年人的冷嗤聲,但對方到底沒再多說什麼,於是此時便暫且揭過了。
男子膽戰心驚了灌了幾杯劣質的茶水,待得那一桌三人結帳離開,他才鬆了口氣,壯著膽子杵在窗邊往下掃了一眼。
這一看之下卻是心中訝異,方才背對著他的那名青衣男子居然也生得一副極好的容貌,眉眼恬淡清皎,氣質清冷卓然,頗有幾分世外仙人般的清雋雅致。同行兩人都這般俊美,看起來宛若父子師徒,那怪人便好似隨從一般。但那怪人卻不以為意,跟在青衣人身後。反倒是那少年似是有些忐忑,稍稍落後些許,姿態竟比那怪人看上去更像跟班。
男子不禁打了個冷顫,雖看不出三人的來歷,但想來並不簡單,沒有結下仇怨,當真是萬幸了。
男子這邊暗自慶幸,卻不知曉方才開口諷刺他的少年此時正滿心懊惱,恨不得倒頭重來,莫要再熱血上腦了。
“煩人。”清逸宛若山水墨畫般的男子容色淡淡,無甚表情,一開口卻耿直得令人無語凝噎,“他好麻煩,丟了吧。”
被他指著的少年人微微瑟縮了肩膀,面對著宛若謫仙般的男子,他卻仿佛尋求依靠一般悄悄挪到怪人的身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揪住了怪人的衣角。怪人偏首看了他一眼,見他沒碰到自己的皮膚,便也隨他去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家中慘遭巨變,一時口不擇言,也是情理之中。”那怪人開口說話,卻是一口清潤如溪般溫柔的語調,落在耳中只覺得心口妥帖溫暖,“師父欲學入世之道,如此塵世悲歡,也應當一點點領悟的。”
青衣男子看了那少年一眼,眉眼冷淡,卻沒在開口趕他離開,只是道:“你和他都是麻煩,他是自找的,你是自帶的。”
怪人一聲嘆息,道:“師父您這般品性,也虧得師公他老人家敢讓您下山,也不怕遭罪了人吶。”
“遭罪了如何?不遭罪又如何?”青衣男子不欲多說,只是轉身繼續朝前走,“先找一安靜的住處歇下,今日該靜修了。”
“好罷。”那怪人又是一聲輕嘆,活似操碎了心的老媽子一般,道,“既然明日要上衡山,便在山腳下尋一下榻的地方吧。”
說罷,怪人朝前走了幾步,手臂間傳來了莫名拉扯的力道,登時一怔,道:“平之,鬆手。”
名喚林平之的少年當即鬆開了怪人的手臂,卻仍然緊抓著衣角不放,顯然是被方才青衣男子的一番話嚇住了。怪人扯回自己的衣袂,無奈地道:“師父他就是這個性子,你莫放在心上,我既然說了要幫你報仇,自然不會丟下你不管。如今我已替你將消息散播出去了,但是青城派和華山派拿不到辟邪劍譜,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在武功未成之前,你可不能再輕舉妄動了。”
說完,怪人下意識地抬手似乎想拍拍少年人的腦袋,卻想起什麼一般,若無其事地收回。她舉步朝前走,少年便跟在她身後,唯恐慢上半步便會被甩掉:“木姐,為什麼先生不肯收我為徒?是我資質不夠嗎?我會很努力的。”
“不是你資質不夠,而是你根本不適合師父的心法。”怪人無奈地解釋道,“你也別想著修習你家裡的辟邪劍譜了,雖說用假的劍譜換了真的劍譜,但你那真的劍譜也是練不得的。須知曉天下武功多如牛毛,登頂通達者亦不在少數,何必非要選這種偏激之法?你為孝復仇本無過錯,但可萬萬不能學那劍法中所說的那般自……自殘,若是讓林家絕了後,百年之後你有何顏面去見你爹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