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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需春花秋月的點綴,她本身就已經是一泓沁人心扉的泉水。

    這麼一通鬧騰,木舒心力已盡,只覺得倦怠了。楚留香見她眉眼疲憊,也有幾分歉意,取了紙筆畫下了桃花島的水路航線,這才起身告辭。木舒如今身體雖然還好,但是一天之內連著兩次受驚,也有些熬不住了,勉強撐著儀態送走了楚留香,才回身去牽自家大哥的手。

    然後葉英將幾張寫滿字的紙箋遞到了她的面前。

    木舒一臉懵逼地看著那幾張眼熟的紙箋,又慢吞吞地抬起頭凝視著自家大哥雲淡風輕的俊顏,最後猛地低頭,看向了葉英腳邊扒拉著竹筍嗷嗷直叫的蠢兒子。她之前比的手勢是讓蠢兒子把紙箋叼過來,唐滾滾沒有照做,她還以為是它年紀太小還不懂事的原因。但是現在看來,蠢的是她自己,唐滾滾不是不懂,而是累了準備在上面趴一會兒,再繼續執行娘親的命令。

    她一時被那幕後之人的算計吸引了注意力,加上精神頭不好又覺得自家大哥不會屈尊去撿幾張小紙片,就這麼安心地把這玩意拋在了腦後,沒想到蠢兒子居然在背後給了她這麼一個會心一擊。

    #兒砸你害得為娘好苦啊!#

    #明槍易擋,暗賤難防啊!#

    #娘親的點心沒有了,你以後就沒有嫩竹筍了!#

    木舒頭皮發麻,也不敢去接那紙箋,跟犯錯的小孩一般垂頭喪氣地盯著自己的鞋尖,弱聲弱氣地道:“……大哥,你聽我解釋……”

    “嗯?”葉英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曼斯條理地收回手,將幾張信箋折好收入袖袋中,才忽而開口道:“……這孩子忽而爬到為兄肩上,將此物交於為兄。本想著是你的失物,便替你收著,並未翻看……如今看來,這竟是需要‘解釋’的失物?”

    木舒幾乎差點要給自家大哥跪下了,臥槽大哥我不該懷疑你的君子品性原來你沒翻吶!

    因為方才的思慮太過燒腦而導致一鬆懈就智商為負的木舒就這麼自投羅網,抱著自家鐵石心腸大哥的衣袖哀哀戚戚地被拖進了船艙。內心哭天搶地外表以頭搶桌的傻木頭愣是不敢去搶葉英手中的信箋,只能一臉崩潰地看著葉英以指代目地“看”信。

    #社會我葉哥,人狠話不多。#

    葉英本以為自家小妹收著的信箋是那唐門弟子的來信,誰料指尖輕觸第一行字,便因為“扶蘇親啟”四個字而怔住了。

    他沒有再繼續往下讀,修長有力的手久久地凝滯在這四個字上,許久無言。

    他向來知曉自己的幼妹異於常人,有著許多不可說出口的神秘,但是她是他的妹妹,因此葉英也沒有深究的打算。想起曾經的兩次談話,一切便宛如石破天驚而來的巨斧,轉瞬劈開所有的迷障,拂去了雲翳。

    葉英久久沉默不語,不由得讓木舒心生忐忑。

    但是這樣的慌亂之中卻又橫生了幾分詭異的釋然,讓她眉眼糾葛沉鬱,似笑似哭,那百般滋味襲上心口,當真言語難述。

    她是害怕的,卻又是平靜的。扶蘇是她,她是扶蘇——這個本來已經決心帶進棺材裡的秘密,如今被他人知曉,她才驚覺自己沒有不安和畏懼,而是一種仿佛得到了救贖和解脫般的釋然,那所謂的害怕,居然是擔心著葉英會難過於她對家人的有所隱瞞。

    於是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心裡一直都是愧疚的。

    你看,你看,她就是這麼壞的人,連這麼重大的事情,都要一直瞞著真心實意關心她愛護她的家人。

    那份浸透了淚水的悲傷其實無處不在——幸福是偷來的,家人是偷來的,連著這殘破的驅殼與短暫的壽命,其實都是偷來的。而一切都是偷來的她,卻又還是無可避免地選擇了隱瞞與傷害,她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她卻無法不感到愧疚。

    或許是今天發生了太多意外,或許是今天遭遇了太多的驚嚇,木舒慣來清晰的頭腦此時混亂一片,絲麻纏絹,由不得她的心安定半分。她看著葉英微微怔然的眉眼,便覺得心口一揪,仿佛放棄了一切一般深吸了一口氣,哽咽道:“哥哥,對不……”

    “對不住。”

    那清越如泉般的聲線微微低啞,竟如山巒崩塌,就這樣砸在木舒的心上。

    她怔怔地抬起頭,略微濕潤的眼睛裡,清晰地倒映出葉英清俊如畫的眉眼,如今卻是微微凝住了絲縷的傷懷。

    他說:“小妹,是哥哥對不住你。”

    不,怎麼會呢?該說對不起的是她才對,是她偷來了半盞殘茶般的歲月,是她換掉了他們的妹妹。

    “大哥無有所長,幫不了你什麼,甚至為心劍之道而閉關苦修,能陪在你身邊的時間少之又少。”

    不,兄長肩上扛負的責任與心中燃燒的道義,又怎能被她絆住了腳步?

    “遇到危險,大哥沒有在你身旁,而面對這些,大哥過往也不曾為你遮擋風霜。”葉英將那幾張重逾千斤的紙箋推到她的面前,闔目垂首,耳畔卻似乎聽見水滴破碎的聲響。他那憫人溫存的眉宇輕蹙,近乎嘆息地道:“……這個兄長,實在名不副實,不是嗎?”

    “不是這樣的!”低柔的嗓音忽而尖銳,顫抖卻又低啞,木舒捂著臉,忽而低聲地呢喃道,“我、我才是……名不副實啊……”

    洶湧而來的負面情緒徹底衝垮了她懸於一線的理智,她近乎放逐自我一般,自暴自棄地說道:

    “我、我……只是一借屍還魂的孤鬼,不是……你們的妹妹啊。”

    話音剛落,木舒便像是被眨眼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般,滿臉淚水,呼吸短促,哽咽抽噎得幾乎再說不出話來。

    她用盡畢生的勇氣去撕破這個殘酷的事實,卻不想葉英微微沉默了片刻,卻又語氣平淡地道:“你是。”

    “我不是!”木舒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身軀,卻還是焦急地開口否認了他的話語,“請你聽我說,你妹妹她在五歲的時候——”

    “你是。”誰料,葉英卻近乎失禮地打斷了她的話語,斬釘截鐵地道,“糙木之木,舍予之舒,這是你的名字。”

    木舒微微愣住了,是“名字”,而非“字”。

    ——是了是了,她原本是姓“木”的。

    “我的七妹生而知之,聰慧、果敢、內向又溫柔……”向來情緒內斂的葉英,第一次與眉睫之間流露出這樣真實明顯的悲傷與哀慟,“她會將自己前世的所有寫在一本書上,從不肯將那書冊示與他人。書冊上寫到,葉家本是六子,她是多餘的。”

    葉英從隨身不離的輕容百花包中取出一本陳舊到書頁泛黃的藍皮書冊,輕輕擱在桌子上。

    木舒看著那書冊上熟悉又稚嫩的字跡,一陣強烈的荒謬感席上心頭,甚至讓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葉英的語氣仍然如往常一般平淡,但是卻又從中橫生出幾分清淺的溫柔:“她愛笑,緊張時會揉搓自己的衣袖,摸她的頭她會下意識地回蹭,思考的時候會用筆或手輕輕叩擊桌子,喜歡清粥小菜,最討厭燕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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