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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生玉眼睜睜看著他進莊,當他想要趁著人群沒合攏的時候跟著進去,街道盡頭又出現一道雄壯寬肩的男子。
他身抗一人高的重劍看起來卻輕輕鬆鬆,粗狂的臉上不見半分俊美卻強悍攝人。這個人就仿佛肩上那把重劍一樣,沉穩,厚重。不動如山般安穩,動時天塌地陷,風捲殘雲。
這樣一個人物,顧生玉在諸多信息中找到能對的上號的人名,不過沒等他說出聲,人群里已經有眼尖的武林人士暗暗低呼。
“是劍聖啊……”
“劍聖拓跋思南!”
“這個殺神怎麼過來了?他肩上的是上次名劍大會的名鋒正陽吧?”
“藏劍怎麼又給他發名劍貼了,這下冠軍不是毫無疑問了嗎?”
……無數竊竊私語響起,蓬頭露面,滿身兇悍之氣的劍聖視若無睹,一路來到山莊門口,扔出名劍貼,看也不看便抬腳走了進去。
由於他的舉動,場面一度失語。
直到仙風道骨,白藍道服的李忘生腳踏太極而來,場面才再度熱鬧起來。
純陽的武功向來有著別派沒有的飄逸和高來高去,落地時濺塵無生,拂塵一揮,神韻超俗,眼含天地大愛的無情與慈悲。
李忘生給了在場眾人一個非常好的印象。
原本純陽就是國教,再加上他一出現流露出的氣質神采,在普通人眼中完美符合神話傳說中的高人仙家形象。
而知道他身份的俠士武林人,則更加驚嘆他含而不露,舉重若輕的實力。
顧生玉還發現已經有激動的老百姓想要把自己孩子不遠千里的送入純陽拜師學藝了,可見賣相好的重要性還關乎著自家門派的弟子生源。
李忘生到達藏劍門口沒急著進去,而是四處尋找環視顧生玉個子高挑,又是寬袍大袖,在周圍的武林人中還是十分顯眼的。輕易被李忘生捕捉到,顧生玉眼睜睜看他緩步而來,踏著脫俗的步子,來到他面前行了個道揖。
“顧小友,久見了。”
顧生玉坦然回禮:“久見,不知華山上各位可還身體康健?”
李忘生笑道:“都好,就是於師妹總在念叨著你布下的那盤珍瓏。”說著,他眼底也閃過費解的神色。
顧生玉聽到這話,當然瞧得出來李忘生想必也去破過,只不過未曾破得,回憶著自己離開前回禮般布下的棋局,笑著搖搖頭。
“進一步懸崖萬丈,退一步海闊天空。”
李忘生聞言若有所思。
顧生玉道:“沒想到你居然會來,不是說出家人不理俗物嗎?”
李忘生放下思忖棋路的心思,率然回道:“出世入世皆是修行。”
顧生玉道:“聽你說話,總感覺非常有道理。”
李忘生欣然:“然。”
沒想到顧生玉下一句:“但再一思量就知道完全不是這回事。”
李忘生:“……”
給李忘生面子,顧生玉沒再說出扯淡倆字,兩人靜靜對視一會兒,李忘生主動出言道:“顧小友可也是名劍大會的參與者?”
顧生玉若無其事的掏出名劍貼,這引起又一陣喧譁。
光看剛才進去的幾位就知曉這次大會水平一定非常高,但在這一群人之中乍然混進一個沒名沒姓的,大家的感覺就會變的非常奇怪。
周圍人眼神炙熱的都快要把顧生玉全身上下烤熟一遍了,藏劍弟子都看不過去想要上前解圍,李忘生這時不動聲色的提了一句。
“以顧小友之能理應有此待遇。”
現場又是一片譁然,這話簡直就是刻意正名。
顧生玉不以為意但感謝李忘生的好意回以一張笑臉。
李忘生見狀邀請道:“貧道準備進莊,小友可要同往?”
顧生玉擺擺手,“我在等人。”
李忘生頷首,也不多言,轉身移步,身形消失於山莊門口。
這下子獨自剩在原地的顧生玉就不再像之前那般泯然於人眾。
寬袍大袖,長身玉立,眉目間有芝蘭玉樹之姿,長發系住末尾,飄然於腰下。
一派君子,如琢如磨,情深幾許,回淡風流。
幾乎是一下子,全場女性的心,都跳快了一拍。
一道杏黃身影就在這時仿若流風般飄然捲來,然後風姿天成的中年人在顧生玉面前停下。她們才痴痴停下凝視,那種感覺……原來叫做初戀。
“方乾。”
“顧生玉。”
天下第一奇才方乾在今日和天下無雙顧生玉堂堂正正見面,正好如了幽天君無名的意。
無名並非未到杭州,反而就在距離藏劍山莊不遠的一家民舍里潛伏,方便能掌握目標的第一手動向。
他實在是太想知道了,想知道顧生玉和一百年前那位助唐皇一統天下的無雙先生有何關係!
方乾一席杏黃長衫,邊繡暗紋,雙目蘊含非凡神采,全身氣勢正是飽讀詩書,文武雙全之人才能自然帶出的風流不羈。整個人好似書墨與文采結合成的高傲,不惹人討厭,只覺氣質攝人。
“顧生玉?”他一來,第一眼瞧到的就是剛見過不久的變天君。
顧生玉衣寬大袖,外套袷衣,全身上下只有黑色,卻由布料的不同營造出尊貴的質感。雖說整體看起來不像是武人,但也是特意打扮過的瀟灑模樣。
略一挑眉,方乾笑道:“沒想到你也來了。”
對他友好的態度,顧生玉不明所以的頷首:“有友相邀,不知方兄為何而來?”
這話說的客氣,方乾揚眉答道:“為劍聖!”
對於他的慡快,顧生玉卻是想到剛走進去的肌肉大漢,眼神頓時微妙的看著他。
“我沒記錯的話,方兄名號乃天下第一奇才吧?”
方乾笑,很是自得。
顧生玉操著莫名的口氣說道:“何必與劍聖一介武夫爭奪天下第一這個虛名?”
要知道他對這麼麻煩的稱號可謂避之不及呀!
聽出他詢問的意思,方乾大大方方的說道:“蓋因我之道與他之道截然相反,全然不同!”
就為這?
不能求同存異嗎?
顧生玉奇怪的道:“習武路上成三千,然大道所終殊途同歸,你是不是太執著了?”一不小心,勉強使用的謙辭就這麼忘掉了。
以顧生玉的武學修為指點這世界上任何一人都是綽綽有餘,奈何他外表年紀實在是小,本人名氣又不大,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態度自然會惹得某些高傲人士不滿,覺得他指手畫腳。
想想方乾還算是了解顧生玉非是沽名釣譽之輩呢,但即使如此他還是面色一沉,語氣不滿道:“我做事,與你何干!”
這麼多年來的順心順氣早就養叼了他的脾氣,顧生玉沒被這麼懟過,神情一滯,摸摸鼻子,心想自己難不成真是多管閒事了?
嘖,這毛病來的突然啊。
想了想,顧生玉意識到名氣的重要性,有心想要積攢一波人氣,可又擔心這會不會違背自己一直以來平靜生活的準則。
方乾見他遲遲不做回應,氣惱的拂袖離去,似乎覺得自己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他一介宗師主動開源截流是多麼難得的事情,顧生玉一介“小輩”居然敢指點他,實在是狂妄!
圍觀眾人見這兩人短短几句交惡,其中一人還甩袖怒走,留下那人年輕的看不出絲毫底蘊,也實在是叫人說不出如何是好的情景。
眾人盡皆茫然,而茫然後第一波反應醞釀發酵。
第一奇才粉不多,但個個犀利,已經衝著顧生玉叫罵起來,其餘人也皆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看。
彼此間交頭接耳,一看神情就知道說的肯定不是好話。
經歷過萬眾矚目,這還真是頭一回“千夫所指”,顧生玉灑脫的想著,自己也算是有故事的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廣袖銀衫,長發飄然的男子緩步而來,氣質淡漠眉眼無情,正是惡人穀穀主——王遺風!
在場人又一次噤了聲,卻沒有哪次比這次更加惹得顧生玉哭笑不得。
“顧生玉,”王遺風走近後似笑非笑瞥他一眼,顯然是知道剛才發生了怎樣的故事。
顧生玉理虧的說道:“世人愚昧嘛。”
“能說出這話,還希望你接下來可以名揚天下。”
“什麼意思?”
“呵,”王遺風輕笑出聲,“你覺得一個普通人說的話有幾分分量?”
顧生玉:“你總是如此犀利叫我無言以對,走吧,好友,我可等你多時了。”
不管至今為止神態百變的圍觀眾看到他和王遺風走在一起,各自露出怎樣複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