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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都懂嗎?”
“懂又怎樣?”顧生玉蹙起眉峰,“我為此甚至連李閥都不回,就是不想捲入這無意義的內耗之中。”
魯妙子迅速回憶起前些日子顧生玉繪出的突厥對中原的地形圖,略微一哂。
“也是,男兒大丈夫有可為有可不為,逐鹿天下的梟雄人物卻不見得是百姓心底的明君。檯面上這些人沒有一個將萬民放在眼裡,也難怪你看不上。”
顧生玉吹了幾聲洞簫,嗚嗚咽咽的聲響聽的人心頭髮緊,倍感淒涼。
“俠之大義者為國為民,這是我曾從一本書上看到的話,當年不明所以,如今感觸尤深……”
在看過百姓亡哭江邊,隋朝征服高麗失敗後眾民慘況,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不忍。
“魔門為的是傳揚他們的理念,真將百姓放在心上也不會有什麼‘斬俗緣’,為了資質好的弟子滅人全家,怨不得被中原武林斥為邪魔歪道。而四大門閥,我看好的也就李閥。”
顧生玉難得出口坦言天下大勢,魯妙子自然聽的目不轉睛。
“獨孤閥與大隋牽連太深,就算征伐天下也不是百姓眼中的好人選。宇文閥同樣,根植隋朝朝廷,這些年不見他們幹什麼,搜刮民脂民膏,順從暴君鞭笞百姓倒是他們的好手段……”他語速略快的說完這麼一大段話,臉上已經有動怒的傾向。
顧生玉道:“畢玄我就不用說了,突厥虎狼之師盡皆以他為首。我就算是能打殺畢玄,但隋朝軍隊能阻攔的了突厥鐵騎的腳步嗎?在種族面前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一點兒也不想體會束手無策的無力感。”
魯妙子聽到這裡,忙出聲提醒語氣越發激動的顧生玉。
“不是還有宋閥嗎?宋閥是純粹的漢人血脈,勢力強大,另有天刀宋缺坐鎮,當是好人選……”
顧生玉:“為了個女人退避嶺南的宋閥?”
魯妙子頓時啞口無言。
這話實在太犀利,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反駁,因為他也是個為了女人自暴自棄的貨。
顧生玉忍不住低低嘆道:“並非我看不起女人,更甚至我欣賞剛強有理想的女子,但我看不上的是能被輕易動搖意志的‘男人’。”
“如今世道是以“男”為主的大勢構築成的規則,本身就具備比女子更多的先天優勢。結果有如此優勢的男子不思進取,反倒輕易被女子影響,撼動手中基業,恕我實在無言評價。”
魯妙子忙道:“等等!你這也是偏激了吧!”由於兩人經常進入論道模式,對此他反應也快的說道:“你這麼說,難道不是也在輕視女性嗎?”
顧生玉冷靜道:“我的理念是男女平等,認為女子也該有和男人平等相處的姿態,不然世人再怎麼給她們優待也只是把她們圈養,反之我對男子應是苛刻的。”
魯妙子皺眉:“何解?”
顧生玉沒怎麼思考便道:“若一個人使出全部潛力可以爬上三丈大樹,卻因為各種原因只能爬到兩丈,那我會理解他,人生總有意外,有些意外造成的損失是沒辦法避免的。”
魯妙子點頭,贊同他的看法。
到了他這個年紀,早就不信奉人定勝天的天真理念,他更相信付出得不到相等的回報,有些時候失去的會比得到的還多這回事。
也就是說,比起抱有還能挽回的想法,他更樂於認定命運是殘酷的。
誰讓“人命”的消逝,是再怎麼堅持也騙不了自己的真實。
想起逝去的妻子,魯妙子面露苦澀。
把玩手裡的洞簫,顧生玉在魯妙子眉宇間的憂愁上一掃而過,聲線略微壓低,帶出幾分砂石般的質感。
“但是原本有那樣的能力卻懈留原地的男人,只因為得到一個女人的相助爬到本可以獨自到達的高度,居然會從此將那個女人奉為人生意志,我就沒辦法理解了。”
顧生玉蹙起眉心的部位,“這何嘗不是一種軟弱呢?還是說只能接受雙方聯手創造出由三丈爬到五丈的奇蹟,是我自己的偏頗?”
魯妙子安靜的聽著顧生玉說到最後已然是自言自語的發言。
人性這種東西最難評價,按理來說人類的潛力一直都藏在身體的每一處,而誘發出潛力的則是人類的感情。
但感情又非常奇怪,若是軟弱了,恐怕連原本的十分力量都使不出來,僅僅能用出三分勁兒。但要是堅強了,爆發出十倍百倍的力量也並不稀奇。
顧生玉所說的何嘗不是人性本身的“惰性”,批判的也是那些依賴於“女子”才能堂堂正正處事的男人呢?
魯妙子原本也是這樣“男性”的一員,但現在……他似乎也變成了不同的類型。
“男性依賴女性並不是錯誤。”
他也是如此,人和人之間互相依賴並沒有錯誤。
顧生玉認同道:“我知道,所以我不快的從來是男人的‘不思進取’。”
平等意味著身處在同一個起跑線,但真正的“平等”是開跑之後。
不是說女子已經跑到男人前面那就是平等,也不是說回頭拉一把落在後頭的男人就是平等,更不是女子慢下腳步,跟在男人後面給他帶來心理安慰是平等。
而是在跑步的期間,男人女人都用盡全力,誰也不輸誰,最終攜手一起踏過終點。
從心理上,已經將對方當做自己的對手,給予競爭對手一起向前的鼓勵,不存在任何程度上的手下留情,這才是真正的互相依賴。
既是對手,又是必不可少的另一半,打從心底認為兩方結合到一起可以創造奇蹟,一切都往好的方面發展,這才是顧生玉心中理想的世界。
但顯然這個世道的男人沒有這方面意識,輕易的就能被絕色女子左右,將自己淪為對方手裡的棋子。
可以說,這個世界的女性統統是顧生玉欣賞的那個類型,但也更看不順眼這個世界的男人。
弱勢的女人都能堂堂正正站起來,你們卻送上門被人當棋子耍,是鬧什麼玩應兒啊?
顧生玉在從魯妙子口裡得知魔道,慈航靜齋這兩大女子宗門亦是正邪兩道的代表時就已經無語了。
男人呢?死哪裡去了?
在看見靜齋每次亂世代天則主,選取明君的事跡還被武林人士視做正當,就該如此……他就已經完全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每代傳人下山都被追捧的不得了,她們說的就是天道,其他人就該聽從時,他已經對這個世界的男人失去了信心。
更恐怖的是似乎嫌棄給他的打擊還不夠,一個個英明神武的勢力主居然還真是這樣想的……
這實在是荒唐的讓他不想做出任何一個表情,連絲嘲諷都不想露出來。
智商呢?
智障吧!
讀了那麼多年書都讀成“水至清則無魚”了吧?
都說能視美色於無物,但碰到魔門,靜齋女子就打臉是怎麼回事!
顧生玉氣惱的不行,原因魯妙子當然知道,引子全在李淵是碧秀心裙下之臣上面,誰讓李閥是他唯一看好的勢力。
而碧秀心偏偏是石之軒的妻子,據說亂世下山匡扶社稷的正道接班人,搞了半天就談了場捲入江湖各方人物的戀愛,其餘啥都沒幹。
看到那個“捨身飼魔”的解釋時,顧生玉都被慈航靜齋氣笑了。
要知道他自從境界徹底穩入大宗師後,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明顯的情緒波動了。
如今再見顧生玉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曾經也智障過的魯妙子默默避退。
二更
這年頭說自己不好美色的多,但真碰到那種足以改朝換代的大美人也誰都跑不了。
顧生玉最納悶的還是,不是說楊廣好色奢靡嗎?
怎麼慈航靜齋傳人和魔門陰葵派妖女沒被弄到皇宮去?
還是說魔門派出的那些小角色已經能滿足天下之主的胃口了?
真是想想都覺得搞笑,顧生玉那天幾乎是將滿肚子積蓄的槽點統統吐了出來。
講道理,顧生玉修身修心,卻不是把自己修成個泥人!
擠壓過度後的滿腔“憤慨”連魯妙子都被嚇住了,忙起身大步來到他身邊,給他遞上涼茶解火。
顧生玉喝了幾口茶,壓壓火氣,說起對楊廣的猜測時,在他旁邊坐下的魯妙子也察覺到了其中怪異。
“當初楊廣成為中原之主的時候並未如現在一般……”他嘆道。
顧生玉揚眉:“我知道,不然他也統一不了天下,我奇怪的是楊廣真的對現在的狀況一無所知嗎?恐怕他知道的還不少!”
魯妙子一愣,“你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