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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帶著之前在苗疆折騰的那一堆事算起來, 估摸著這筆帳有八成被對方記著都夠他們日裡念夜裡念, 條件合適恐怕還會扎個小人, 不為別的就為解恨!
至於“他們”是誰?
還用說嗎?
幕後黑手唄。
顧生玉是不知道這幫子人都在謀劃什麼,但有些人將主意打到他身上就是他們倒霉。
因為自己只需要遇到一個他們的陰謀, 嗯, 拔掉, 遇到一個, 嗯, 拔掉,遇到一個……幾次三番下來,很難保證他們不會跳腳。
而就等著他們生氣抓小辮子的顧生玉, 就可以整裝出發,將人輕輕鬆鬆抓出來,大白於天下。
到時不管陰謀陽謀,都比不上他們的眼眸。
像是這些幕後工作者,大半都是見不得光的。
相信那個時候的他們一定會瞎掉,嗯,恨不得瞎掉。
從來沒怎麼把幽天君等人當回事,顧生玉自己也不沒想過大唐會因為他掀起怎樣的風波。
反正他就是按照自己的步調,一步一個腳印,一步改變天下大勢——儘管誰也不知道這天下,到底是怎麼變的,只知道大勢所趨,眾人隨波逐流。
至於真正的罪魁禍首早就駕著馬,開開心心的趕到南海。
耗時半年多終於回到這裡,聞著風中濕鹹的味道,顧生玉都要感動了。
能相信嗎?
這次跑去剿滅紅衣教最花時間的居然是在趕路上。
好想有一鍵神行,飛速千里的能力啊!
牽著馬走過一家葉英愛吃的糕點店,顧生玉一頓。
“下次再來啊!”
糕點店老闆熱情的招呼著,顧生玉面無表情從裡面走出來。
黑髮垂下的時候露出紅了一點兒的耳根,低咳一聲,牽馬走向他離開時和葉英寄宿的小園。
不像是那次在海島上專門搭建的簡陋木屋,這處地方居於人流中心,房舍圍繞著港口搭建,站在高處遠眺,一眼往不到邊際,密密麻麻都是細小如豆的民居。
“我回來了。”
顧生玉踏進他租下的小園,滿是疲憊的看著好似不變的景色。
安靜坐在樹下的男子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額角紅梅生姿生香,膚清色淨,垂眸間就是一副執筆傾訴的畫,訴的是畫手的情意。
葉英從雲岩一般的紅色石床上起身。
“歡迎回來。”
他手裡拿著的書卷正是有關於洛道紅衣教的後續情報。
顧生玉鬆開牽馬的手,大步走到他身旁,一屁股坐下,也不顧自己滿身風塵,大腦袋就砸到葉英肩膀上,還彈了兩下,然後他就哀嚎著捂太陽穴。
“你肩膀上都是什麼啊!”
葉英無辜的碰碰裝飾在肩頭的精緻銀甲,起不到多少防護作用,好看倒是真的。
“可無事?”
顧生玉頓時委屈的不行。
“我費盡心機完成你的願望,回來後居然還要遭遇身體的疼痛,啊,我的心啊,也跟著疼起來啦!”
兩手捂臉,支著雙腿的手臂有大袖滑落,露出連日趕路曬傷的皮膚。
他的雙肩顫抖,好像真的傷心了一樣。
葉英掃過對方手肘上的曬傷,略微無措的將手放在他的頭上,明黃衣袖隨著他的動作在石床上面逶迤,壓出一道不明顯的褶皺。
顧生玉親自去山上採集來的石料,親手雕刻的石床,親自放在樹下到現在為止也只有他們兩個人坐過。
平日裡,葉英常會坐在這裡看書思考,手裡的輕劍偶爾還會和石床磕碰出輕輕巧巧的聲響,宛若在打招呼一般。
情景美好安然,透著靜謐的溫暖,這也使得他一個人坐在上面時,略感寂寞。所以他才會看著葉暉送來的家書,了解顧生玉最近都做了那些事,心底計算他會回來的時間。
不知不覺,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當有了這種思念一個人的習慣,再看到這個人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就算冷清如葉英也難免心湖生波,他低沉輕緩的嗓音透著特殊的滋味,細聽下去,十分溫柔。
“莫哭。”
輕聲淡調,漾映著水鄉的氣息,淡淡的安撫著顧生玉的內心。
分離這些日子,顧生玉自己也是想他的啊。
所以……“葉英,想我嗎?”
就好像故意的一樣,顧生玉歪過臉,兩手鬆開,露出那張沒有半點兒難過只含期待的臉孔。
葉英頓了頓,眼含笑意的垂眸,嘆道:“是呢,想你了。”
“嘿,”顧生玉剛剛偷笑出聲,葉英下一步舉動就把他驚到了,“葉、葉英?”
張開手把人抱住的葉英,下顎搭在顧生玉肩膀上,不管他的愕然似睡非睡的說道:“別吵,昨晚沒睡。”
“……”
顧生玉很快整理好內心,他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一個擁抱算什麼?
但話是這麼說,耳根的紅暈卻是暴露出他的內心想法。
伸手回抱住葉英,學著他那樣放在他的肩頭,不過是虛放,那些飾品太硌人了。
顧生玉調侃道:“是因為想我想的睡不著嗎?”
按照常理,他一不正經,矜持的葉英就會無視他或是用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話語將他噎回去,可是這次……
葉英道:“如果我說是呢?”
顧生玉:“……”
深吸一口氣,顧生玉聲音滿滿的都是笑意。
“我的榮幸。”
葉英輕笑起來,“別當真。”
顧生玉:“……就不能讓我多高興一會兒?”
“事後高興也不遲,”葉英抬起頭退後,顧生玉見狀也鬆開雙手道:“什麼事後?”
葉英歪頭道:“我找到寒鐵所在了。”
顧生玉:“咦?你自己下去探過了?”說罷皺起眉頭。
葉英道:“嗯,別擔心,我好好的,就是那處地方很危險,我在海底呆的時間不長恐怕還要麻煩生玉。”
“交給我吧,沒問題,”顧生玉心知最後肯定要自己出馬,倒是不見絲毫不滿。
葉英見他這樣,眼底深處的情緒越發複雜,他伸出手時幾次頓住,顧生玉注意到後一動不動,就看他是否會退縮,然而當他將手放到自己的鬢角,顧生玉還是安靜的合上眼睛。
葉英輕聲道:“辛苦你了。”纖長手指從他發間一順而下,指尖的形狀精緻秀氣,在陽光下好似接近透明。
顧生玉閉著眼睛笑道:“以身相許如何?嘶!”
葉英懲罰的拽拽他的頭髮,很快鬆開手,繼續理順他在趕路途中被吹亂的長髮。
“他日所求,莫敢不從。”
“這樣嗎……”顧生玉低低說道,隨即笑了,“也好,我可要想一個刁難人的要求,到時葉英你可不能拒絕。”
葉英“嗯”了聲,應下了。
過了一會兒,被他打理頭髮的顧生玉呼吸變得沉重,說話聲也越來越低,葉英扶著他躺好,心知他是累了。
顧生玉渾然不覺自己的姿勢是夢寐以求的膝枕,如葉英所想的那般,他是真的累了。
枕著明黃衣料,上好的杭絲柔軟順滑底下還散髮絲絲熱氣,不知不覺間就將他引入夢境深處。
頭頂樹冠擋住午後過盛的光芒,斑駁光影穿過樹枝間的fèng隙落到兩個人身上,就像是一道道光帶編造出的披衣。
兩個人看起來像是穿著相同衣裳的伴侶,神色又都是那麼安詳,不禁令人想到歲月靜好這個詞。
休息時的顧生玉睡相十分平靜,平日隨著情緒多番變動的面龐在此時呈現出一種靜謐的俊逸。
無害,溫柔,合起來的雙眼像是將他所有的稜角統統收斂乾淨,也是在表明這個時候的顧生玉是多麼脆弱,連一點點戒備都沒有,完全就是隨隨便便一個普通人都可以奪取他性命的存在。
這般沉重的信任……你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呢?
葉英伸手勾畫著顧生玉的眉目,絲絲費解縈繞眼底,袖口寬大藏起半隻手掌,綺麗的五官少有的出現困擾的神情。
他靜靜看著顧生玉許久,實際上也不算久而是他看的入神,想的也入神。
然後在一隻園外的鳥雀飛來時,樹下的兩道影子合在一起。在雀鳥靈性的黑眸中,能看到黃衣服的人低下頭擋住了下方那個黑衣人。
小鳥好奇的變動位置想要看清他們這種姿勢是在幹什麼,而這個時候葉英已經抬起頭,頓時鳥兒掃興的張張翅膀,叫了兩聲飛走了。
在它身後,葉英望著它離開的方向,直到它徹底消失在視野邊際,他的手才輕輕點在自己的唇上,表情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