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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英對如此模樣的顧生玉無動於衷, 執著的說道:“情之所起,一往情深,先生你不覺得是這個道理嗎?”
顧生玉默了一下, 然後就在葉英眼中勾起一抹分外嘲諷的笑弧。
“你這意思是想說自己喜歡我嗎?”
葉英愣住, 他沒這麼想。
顧生玉道:“既然你沒這麼想, 又為什麼想知道這麼多?”
葉英沉默下來,是呢, 他為什麼要知道顧生玉的事情呢?
顧生玉見狀收斂起氣勢, 冷淡的說道:“罷了, 天晚了, 回去吧。”
“先生!”
葉英略顯焦急的呼喚道。
顧生玉頭也不回的道:“葉英,我承認自己對你有好感, 但僅此就想看透我, 弄清我卻還不夠。”
“葉英你在做什麼, 你真的知道嗎?”
這是第一次, 顧生玉用如此嚴厲的口吻呵斥葉英, 將他獨自留在原地。
“你這是怎麼了,死氣沉沉的?”
夜晚燈下讀醫書的裴元,奇異的瞧著死氣沉沉趴在桌子上的顧生玉, 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這樣了。
起身到他身旁,撥撥他的腦袋,被他不耐的打開手,裴元笑道:“怎麼了?和大少爺吵架了?”
顧生玉頭埋在桌面上,從裴元的視覺只能看到一頭黑髮,他悶悶道:“沒。”
裴元:“哦,”肯定道,“就是吵架了吧。”
顧生玉:“……”
裴元推推他肩膀,“說說,都是怎麼吵的?”
顧生玉:“……”
裴元:“別裝死。”
“你好煩!”顧生玉抬頭睨了他一眼。
裴元好整以暇的揚眉道:“你想說你現在不需要個傾訴者?如果不需要我這就走了。”說罷,作勢起身……然後意料之中的被扯住。
“想說了?”
顧生玉不耐煩道:“行了,別裝腔作勢,想聽就坐下。”
裴元不以為意的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聽顧生玉聊起今天發生的事情。而他越說,裴元神情越變凝重。
待到說完,屋內一片寂靜無聲。
裴元淡道:“你做的對。”
顧生玉下意識自嘲的笑笑。
裴元搖頭道:“他不懂他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所以你拒絕了真的很好。”
顧生玉眼神沒有焦距的盯著虛空一點兒,半響後,他取出茶杯給自己也倒了杯涼茶。
“可恥的我居然動搖了,這才是對我自己最大的打擊。”
裴元笑道:“這不是正常嗎?葉英那樣的人,心許之人以後想必繁多。你不過是過江之鯉中的一條,再多的優勢也不過是比其他魚長的好看點兒。”說罷,呷茶。
顧生玉聽的嘴角直抽,“怎麼在你眼裡,我就沒有值得稱道的優點?”
裴元道:“可能是我這人眼裡容不得別人比我好。”
顧生玉鄙視他:“說正經的。”
“好吧,”裴元遺憾的放下茶杯,他真有些口渴,然後正色道:“葉英對你的感覺懵懵懂懂,你這隻老油條……好吧,你比他經驗多,這還不對?你到底想讓我怎麼說你!”
顧生玉瞪著他道:“挑好的說!”
裴元嘴角一抖,心累的擺擺手:“總之,你很清楚這不過是對年長之人的傾慕,算不上什麼深刻的情意,所以你只需要躲著他不就好了,躲到他遺忘這份感情。你我都清楚,年少心動更多是食色慕艾。而你只是一個恰到好處出現的人選,因此你更不能失去分寸。”
顧生玉:“……你說的沒錯,是我的錯。”若自己不曾覺得他有意思刻意和他相處,恐怕他的感情也不會變質。
現在還不晚……
下定決心,顧生玉道:“葉煒現在的傷勢已經差不多了吧,我離開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裴元不置可否的點頭。
“你打算去哪兒?”
顧生玉伸了個懶腰,走到門口,望著天上繁星點點。
“回家吧,我這次出來也夠久了。”
算上趕路和在純陽呆的時間,他在外面都有小半年了,也是時候回家窩著了。
裴元聽聞後認同的頷首,“你說的沒錯,人離家久了是該回去看看了。”
顧生玉笑笑,沒答話。
裴元品了口涼了之後失去原味的清茶,道:“其實我也很好奇,顧生玉你我初識之時,你那身與外表不符的滄桑到底從何而來。”
顧生玉回頭看他。
裴元坦然回視道:“雖說你現在已經將違和的地方收斂乾淨,但我知道那不過是你的隱藏,是偽裝。因此我才想知道,你想要裝到何時?”
“也許你自己沒有發現,但你的偽裝並不是萬無一失。有的時候,你還會流露出那副寂寞入骨的姿態。”
“所以作為朋友,我想對你說,你想寂寞到幾時?獨自體味孤獨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顧生玉的神情隨著他的話幾經變幻,最終安靜下來。
“我也不知道到幾時。”他略顯落寞的說道。
聽到他這麼說,裴元深深嘆了口氣。
“你知嗎?有的時候你總會顯得我很沒用,我雖然是你的朋友,卻一點兒都不了解你。”
顧生玉無奈道:“沒有人能夠完全了解另一個人……”
“但你壓根不給別人了解你的機會!”
裴元粗暴的打斷了他,冷靜說道:“你會幫助我,幫助你認為需要幫助的人。你不是聖人我知道,所以你幫助的人有好有壞,我也不介意。因為我見過的生生死死比你更多,我早就看透這世間好壞不過一己之私。但是顧生玉,一個人的心若是封閉了,他是感覺不出自己是好是壞的。”
“顧生玉,你現在是好人,還是壞人,是能夠信任別人的人,還是能信任自己的人,你到底知道嗎?”
顧生玉沉默下來,久久沒有張口。
裴元也一直等著他,等到他願意開口。
顧生玉內心複雜不已,深深的望著裴元在燭火下冷峻的側臉,吐出口氣。
“我可能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謝謝你的提醒,我可能確實需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情況了。”
“信任他人我想我能做到,但信任我自己……可能這才是我最大的問題。”
說到這裡,他無奈的說道:“你瞧,我很了解自己,所以才會因為太過了解而偏頗。”
裴元挑眉:“那你的意思是?”
顧生玉道:“不是我不敞開心扉,而是裡面本身就是空的啊。”
“……”
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令人驚愕的事實,裴元面無表情的望著他,用眼神催促他解釋。
顧生玉道:“我丟失了很多記憶,這點兒你最初就知道。”
裴元點頭確認。
顧生玉道:“就是這個原因,雖然不覺得那是什麼重要的內容,可就是感到奇怪。”說到這裡,他望著自己的雙手,“我對自己感到虛假……我確確實實存在在這裡,但我覺得我應該更平凡些。”
裴元道:“繼續說下去。”
顧生玉苦笑著摸摸鼻子。
“我就這些小煩惱而已,真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就像我說的,我確確實實存在。而你們不安著,想要了解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部分。雖然我不覺得那些東西多麼重要,但似乎帶給你們困擾了……”
裴元說道:“原來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顧生玉沒轍的攤手,“再多我也擠不出來了,你看著辦吧。”說完閉眼,一副隨你便的模樣。
裴元:“……”無奈嘆氣,擺擺手,“你可以走了。”
顧生玉眼睛一亮,逃似的把門關上,溜回自己房間。
天知道被裴元審訊一樣的問話是多麼大的壓力。
至於獨自呆在屋裡的裴元,則平靜的拿出銀釵戳戳桌上油燈的燈火,心裡回憶著過去看過的醫書內容。
人已失魂。自感愁悶,悶心引腹髒弱氣。愁上眉頭,動心神之精氣。意識分離,或明或暗,兩難辯駁。後有離家,遠處尋來。人已分為兩者。前人不見,後‘人’惘然,乃為新人也。
顧生玉的情況……會不會是這一種?
一邊兒想著,一邊兒決定回去之後把所有有關失憶的書籍都找出來。
裴元所舉例的,正是人格分裂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