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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及腰部的灰發順到腦後,冷峻的臉孔面無表情。

    卡盧比受到明教召喚,他要去殺一個人。

    第二天一早,顧生玉被叫門聲驚醒,起身開門取來熱水回屋。睡眼惺忪的打開床旁邊的窗戶,窗外寒流空氣凍得他立馬清醒了。

    搓搓手,洗漱一下,他披上外衣,出門去了趟隔壁,毫無意外的沒看到任何人影,不過桌面上被放了張紙條倒是意外收穫。

    吃完早飯,收拾整齊,顧生玉離開客棧不多時就已經走在可以遠遠望見純陽觀的階梯上,腦內回想著卡盧比留下的信息。

    字條上的漢字說白了沒有什麼風骨,唯一稱得上的就是整齊,似乎對於這位外族人士來說,並沒有太多時間練習筆法。

    不過大致意思倒是傳達到了,有事,先走,然後末尾還加了句透出他窘迫的對不起。

    顧生玉想著想著就笑了,一低頭的風華。正好被守在山門前的弟子看到,純陽兩位小道長因此險險失神。

    邁上最後一節台階,停在巨大的道殿前方,顧生玉抬起了頭。

    眼前牌匾上赫然寫著純陽觀三字,清正的道意落於筆墨行間,字跡飛墨,有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他稍稍退後兩步,儘可能的看清將整座清修之所建立在山中的道觀到底是怎麼個樣子。

    依山造殿,鑿壁成像,周圍環境清幽,古樹蔥籠,怪石嶙響……

    看過之後,顧生玉自問見多識廣,也忍不住感嘆起此地整體構造的奇思妙想。

    常年落雪,純陽本就比其他幾座名山多了幾許冷清超然。而從高處俯視下去,紫氣東來,霞光萬丈,整座山峰白若冰造。更有峽間古松探枝出頭,雲層滾滾,亭台閣樓若隱若現,紅頂仙鶴漸沒山線。

    顧生玉回過神,便取出一物遞給守門的弟子,直言說交給於睿道長。

    “姓名非常物,若想知曉我是誰,那就請於睿道長親自前來吧。”

    撂下這一句不怎麼客氣的話,卻因為周身氣派有別於俗人,令兩名純陽子弟不敢多說。

    “請先生稍待。”

    已被震住,故而兩位弟子互看一眼,分出一人回去稟報。

    顧生玉則留在外面欣賞傳言中的雪落純陽。

    沒等一會兒,那位小道長的腳程不慢,於睿苗條纖細的身影便已經遠遠而來。  

    她到的時候,正好聽見顧生玉吟道。

    “崑崙玄境山外山,乾坤陰陽有洞天。只問真君何處有,不向江湖尋劍仙。”

    “好個尋劍仙!”於睿一見,便覺此人果非常人,短短一首七字詩道盡了純陽真意。

    顧生玉早在她靠近時就已經注意到了,但還是有感而發的將腦內隱隱約約浮現的詩詞說了出來。

    那是多年前的記憶,他現在也就只記得這點兒零星碎片。

    心下自嘲,但圓潤平滑的心境很快便拂去這道漣漪,他平靜的說道:“非也,純陽宮裡有劍仙乃是世俗口傳。我不過得見此間恢弘景象,兩兩拼湊,稍微提及了一下,讓於道長見笑了。”

    於睿聽完更覺此人不凡,原本聽到弟子傳言她還以為是怎樣狂傲之人,沒想到普一見面,此人竟是霞明月映,風清雲楚,端得名流風骨。

    “先生何必謙虛,若論行文,先生之‘拼湊’已足以令大多自喻才華高妙者汗顏。”說到這裡,姿容清麗的女子一拂袖,“先生遠道而來,還請先入純陽,有話到時再說不遲。”  

    顧生玉並不抗拒於睿的安排,拱手行禮道:“恭敬不如從命。”

    “先生請。”

    接下來一路,顧生玉看盡天風流雲,萬丈奇觀,中間飛檐斗拱以臥雪相連,長年雲遮霧繞,極具靈氣,前後太極廣場,無極道場布境清幽,是修道習武之聖地。

    顧生玉看了之後,也忍不住贊了聲純陽之景,美不勝收。

    於睿不喜不猖,反而猶帶笑意的詢問顧生玉是否還要再去看看論劍峰和三清殿。

    三清殿乃純陽第一重殿,平日由祁進打理。每年皇帝都會上山拜祭,也因此裝修大氣,威嚴巍峨。雖是殿堂,但沒有富麗堂皇之富貴,反倒莊嚴肅穆,盡顯道家氣派。

    而論劍峰更是傳奇,傳說純陽道祖呂洞賓就是在此與天下高手動武切磋,頓悟飛升,是眾多修行人士求而不得的習武場所。

    此峰位於純陽北部絕頂,終年飛雪飄舞,恍若仙境,還有呂祖留書於劍松之下的山石面壁上。

    年年過去,靜待後輩有緣人能領悟其中奧妙。

    於睿可謂非常會說話,行進過程中妙語連珠,巧思不斷。若不是顧生玉本身學識不能局限於此方世界,說不定真會被她說的啞口無言,連連點頭成了應聲蟲。  

    也因此顧生玉更加清楚,於睿對自己的警惕非同一般。

    待到兩人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四周開闊若有人來必是瞞不過二人,於睿才拿出一方白帕。

    此物正是顧生玉引於睿親自來見的信物。

    白絹被芊指幾下打開,裡面被畫上了個稜角分明,形狀對稱的鏤空花紋。

    於睿展開後,神色不明的說道:“你……所為何來?”

    顧生玉眼皮掀動,淡道:“看來你還記得他。”

    他。

    正是卡盧比。

    方帕上畫的,正是卡盧比額心所繪的圖案。

    於睿既然認識卡盧比,那麼必然不可能認錯。

    顧生玉在來時就有所打算,若是直說自己是卡盧比的朋友,心有鬱結的於睿也定會推脫避諱。但用這樣暗藏威脅的東西遞上去,反倒會引來擔心卡盧比安危的於睿。

    所以說,本就有情,何必互相折磨?

    這樣一想,顧生玉眸色更清了,仿佛他越發超然的情緒一般,人世間的一切在他眼裡留不下絲毫痕跡。  

    於睿此時心亂如麻,距離卡盧比上一次來已經過去不少時日,而她至今不知如何面對他。而今新來的這個人卻不見得像卡盧比一樣好拒絕,但她自負智策天縱,自然不懼任何挑戰。

    外表上看,女子沉心靜氣,平靜如水的語氣窺測不出她的真實想法。

    顧生玉卻一言打碎她的假象,都沒等她開口。

    “你喜歡卡盧比,卻又想拒絕他,是因為什麼?”

    “……”

    於睿首次嘗到啞口無言是什麼滋味。

    事實證明,就算是天下三智之一,遇上感情問題也仍是嫩的不比可愛的外族友人好多少。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於睿語氣冷淡的說道:“不知先生何意?送來此物若想威脅實在是過了,若非為敵,為友也更是荒唐,還請直言。”

    顧生玉撣撣衣衫,“我確實有話想說,但不是現在。可否借住幾日?我想看過之後再給你個答覆,放心,在這過程中我什麼都不會做。”

    於睿顰蹙觀他,發現他神情滴水不漏,偶爾對視間更有深不可測之感。  

    為了防止事情再一次超出自己掌握,於睿答應下來。

    接下來幾天,顧生玉的活動範圍都在於睿的掌控之中,但他仿佛真心不懷惡意一樣,單純的四處走動,純然就是在觀景。

    唯一一次提的要求還是想要一架絲桐。

    於睿拿出自己的珍藏借給他,這人施施然跑到論劍峰的劍松下常坐。偶爾撥弄幾個低沉疏遠的音節,在背後日升日落的曦光下靜坐安然,風骨極佳。

    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好奇的觀望著他,但由於他是自己請來的人,紛紛都不去靠近,僅僅呆在不遠不近的距離觀察。

    於睿心知此時是比較誰更沉得住氣的時候,她自問耐心不差,故而也就這麼一日一日的空耗著。

    等到都有師兄弟向她詢問顧生玉的身份,她才啞然的意識到,自己居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赧然一下子浮上面孔,心頭糾結成團,她好久沒有感受過這般屈辱的滋味了。

    孤松蓋下,深衣男子盤膝端坐,一架古琴被平穩的放到腿上。

    落雪紛紛,散在他的發間,眉間,融於手掌,長睫,衣衫……  

    於睿來時,正見無數團雪花紛飛落舞,在深衣表面融化,暈開一圈略深的顏色。

    顧生玉形貌在雪中並非那般引人注意,反而是他周身不散的清絕寂寞成了最顯眼不過的標識。

    白雪眷戀在他的眉間,也比不上眸神極清極濃的參差。風聲愛撫他的唇畔,也拂不去骨子裡的孤獨沉靜。

    他像是寒山孤谷里的一池潭水,冰,融於水間,風,留於水面,雪,消於水底,雨,沉於水畔。

    世間一切都打動不了他眼神深處的無情……原本於睿都要這樣做下判斷,認為他就是個無情的人——可這人的表情變了啊。

    僅僅一個抬頭,換了個角度再看他的五官,低垂的眉眼又變成了至情至性的專注憂鬱。仿佛將融入到那池深潭裡的冰雪風雨都展露出來一般,正在生動的變化著,也生動的孤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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