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顧生玉指著顧惜朝道:“一顧惜朝誤終身,不顧惜朝終身誤,顧惜朝,若有一日,我能聽到世人這般評判你,驟時,功名利祿,你又有何要不得的?”
顧惜朝大為感動,“為何您要……”幫助我。
話沒有說完,顧惜朝自己停了下來,神情堅定道:“有勞先生了!”
看其姿態,儼然是把顧生玉當做另一個老師來尊敬。
顧生玉隨意的笑笑,淡道:“不過緣分而已。”
有緣有分,世間之事就是這般奇怪。能夠莫名其妙的把兩個陌生的人聯繫到一起,也能夠莫名其妙的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接下來在和二小園的學習生涯,讓顧惜朝越發讚嘆起顧生玉這個人,也越發感嘆起自己。
本以為一生就此蹉跎,卻沒想到峰迴路轉。
當得知自己在書房裡看到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珍惜古籍,全是出自一人之手時,他不禁為自己的傲慢自大感到羞愧。
在他鬱郁不得志的時候,有個人早已淡泊功名利祿。在他自喻天資出眾的時候,有個和自己年紀一般大小的人如同神物自晦,盡斂鋒芒。在他為七略無人賞識而憤懣的時候,此人隨手著就的書冊,張張都可流傳千古,卻滿不在意的扔到書房,偶爾自賞。
乍一看上去和自己完全不同,卻又有著讓自己羨慕的氣度成就。
越是相處,越是明白,這個人到底是如何讓人連嫉妒都生不起,只留有滿滿的敬慕。
顧惜朝也發現了顧生玉不時的性格變化,他只以為是奇人都有的習慣,甚至還頗為配合。也因此,他得到了更多不自知的照顧。
顧生玉有時看的都要嫉妒了,空間裡的大佬們對顧惜朝就是言辭和藹,對他就是各種暴力。
個別脾氣詭異如醫聖的,也語氣平和的和顧惜朝講講醫道,對自己則除了冷嘲熱諷就剩下熱諷冷嘲。
仿佛當他們徒弟的不是自己,而是顧惜朝。
顧生玉忍不住幽怨的給大佬們發信息。
“你們確定我的天賦比惜朝好嗎?”
要真的好,你們怎麼會捨得!
然後系統傳回來的留言畫風十分相同。
【呵呵!】
【呵呵!】
【呵呵!】
……
一串呵呵,顧生玉仿佛看到這兩個字兒背後的電閃雷鳴。
摸摸鼻子,他覺得自己最近要乖點兒,省得被抓到小辮子然後往死里折騰。
又一天早上,顧惜朝起來打算練武,發現顧生玉正坐在亭子裡若有所思,手裡還拿著一架琴。
沒等顧惜朝出聲問好,一曲雪化春風,春風入雪的雪竹琳琅之音頃刻間征服了他的聽覺。
陽春白雪本為琵琶曲,走鏗鏘有力,華麗亂耳之風,但古琴所奏的白雪之曲,軟化了春風,突出了春雪。
恍惚間,好似有白雪落下,綴到春花的葉尾,點上冬的嬌艷。其清寒徹骨,凜冽無雙,隨著弦震音起,散入園中傳入園外,引得行人痴痴停駐。
一曲完畢,顧惜朝遲遲從意境中回神,出聲贊道:“不愧是先生!”
顧生玉不過是摸著新得來的好琴手癢,想著皇帝出手的東西果然不是凡品。(朱珵珺:解決水患的獎勵!)然後撥撥弦,隨手彈了曲陽春白雪,倒是沒想到會惹來顧惜朝。
說起來,惜朝最近是不是越來越覺得我無所不能了?
顧生玉分神的想著,面上仍是那般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好似整個人都融入陽春白雪的曲調之中。
顧惜朝輕聲吟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先生的古琴曲也不差這琵琶行分毫了!”
顧生玉回神過來,淡淡說道:“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用詩經中的小雅·鹿鳴回復,顧惜朝一愣,立刻說道:“先生有客來?”
目前沒人,那就是要有客來了。
顧生玉笑道:“然。”
顧惜朝欣然嘆道:“不知是誰能讓顧先生這樣的人鼓琴相迎。”
顧生玉不答反提起一句江湖中流傳甚廣的詞。
“顧盼白首無相知,天下唯有狄飛驚。”
顧惜朝眉頭蹙了起來。
“六分半堂?”
在這長安境內,六分半堂竟然也敢插手進來?
顧生玉不咸不淡的道:“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早有心思把勢力入駐長安,他們守著的汴梁原是國都,天子所在,本是最繁華的地界,但遷都過後這一切輝煌也都不在了,哪怕長安里的老人們都愛說京中京中的,但時日一長,長安早晚是第二個京城,誰還記得汴梁?所以轉移勢力勢在必行。”
顧惜朝聞一知二,迅速反應道:“這一探是探長安本土勢力?”
顧生玉點頭:“沒錯。”
“那為何會來找先生?”
顧生玉漫不經心的撥著弦,不緊不慢的道:“可能在他們眼裡,我已經成了不得不拜訪的對象了。”
第8章 顧盼白首
狄飛驚像任何時候一樣穿著一身白衣,沒有戴上玉佩,甚至連時下年輕人都愛拿的摺扇都沒有。乾乾淨淨,清清慡慡的出現在和二小園門口。
他沒有裝飾物品,也自然沒有人能認出他就是狄飛驚,這在往常時候是個便利,但在這種想要見人的時候,不能證明他是誰,又怎麼會有人去相信他說的話呢?
這原本是個煩惱,但狄飛驚卻沒有這個煩惱,因為他好看的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狄飛驚。
年輕,孤寞,瀟灑中帶著一股怡然出塵的氣質,這是一個非常討人喜歡的人,更別說狄飛驚最會討人喜歡。
他能夠看透任何一個人的心思,且不會讓人心生警惕,他可以做任何一個人的朋友,且也是最忠誠的朋友,他可以說服任何一個人,且之後那個人無論遇到什麼都不會違背他的話。
“顧盼白首無相知,天下唯有狄飛驚。”
就是這樣一個人,是和金風細雨樓共分黑白兩道勢力的六分半堂的副堂主。
他會出現在長安,目的有且只有一個。
六分半堂希望先金風細雨樓一步涉足長安。
有所動作,就有所警惕,做好其勢必會觸動長安本土勢力的準備。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不腹背受敵,六分半堂派出人來挨個拜訪是最好的辦法。
但是在神侯府,有橋集團等諸多勢力中,副堂主狄飛驚卻挑了一點兒也不起眼的和二小園。
這處在幾月前連個人都不在的院落,住著的,也不是個有多大名聲的人。
唯一值得江湖人注意的墨玉梅花,代表移花宮勢力的梅花,這半月也很少出現了。
也不知道狄飛驚是察覺了什麼,會千里趕來只為和對方見上一面。
婢女有序的出入,狄飛驚被一路引了過去。
園子不大,卻很精細,看得出主人遍布府內的痕跡。
流連過廊邊開的茂盛的花糙,直到排排假山岩石閃過,一座小亭出現在眼前。
坐在亭中的小園主人此時被狄飛驚看清了。
他來時雷純問過,此人有何能力需要你親自去見一面。
當時他的回答是,和二小園為皇家私產,此人數月前突然出現就能住在此地,焉知不是第二個蔡京?
當朝權相,蔡京的名聲何人不知?
憑著這一句話親自拜訪,又在見到顧生玉時推翻了自己的結論。
長發披散,深衣不桀,手指輕輕撥弄著琴弦,零碎的音一丁一點的響起,氣勢無形中鋪散開來,是脈脈流動而過的小河,是鋪天蓋地的霧氣,是悄無聲息涌動在四面八方的空氣,亦或者,單單只是坐著就以驚心動魄的畫面——一眼驚艷,再看人世共淪!
狄飛驚想,此人有能力,來此僅僅是為了看他一眼。
顧生玉停下撥指的動作,望了過去。
狄飛驚行禮道:“貿然來訪,還請先生莫怪。”
顧生玉笑著說:“狄飛驚?”
狄飛驚應是。
他沒有抬頭,好似見不得人的羞羞大姑娘,但想必這樣問他,狄飛驚會誠實的告訴你,他的頸骨斷了,頭部艱難的垂在胸前,不是因為見不得人,而是抬不起頭。
一個抬不起頭的人如何驚戰他人?這是個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但狄飛驚做到了。
二十幾年托著抬不起頭的頭,看著面前三寸的土地。日復一日,耐心,沉著,冷靜的當著六分半堂的副堂主,當著天下唯有狄飛驚的狄飛驚。
顧生玉沒像其他人那麼好奇,甚至不需要狄飛驚解釋,在狄飛驚開口之前笑著道:“把你的來意說清之前,我先問你一問——顧生玉是江湖人嗎?”
狄飛驚神色不變,周身的氣質也讓人瞧不出他的心有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