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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下子,普羅塞感覺到神魂上的不適,不過沒關係,他回到自己世界的時候已經承受過比這更強烈的衝擊了。
如果說這一次是河,那一次就是海,直接把他淹沒。
搖搖頭,卡俄斯世界的信仰還需要他發展。
舉步走了進去,來自世界各地信徒們的悲鳴讓他的羽翼尖端冒出像箭光一樣的光束,他冷冷的壓下那股信仰共鳴下產生的怒氣。
“原本想先去看看哈迪斯的……”普羅塞遙遙的看向冥界的入口方向,最後還是放心不下這個世界的信徒,走向距離最近的教堂位置。
剛剛的共鳴里有太多決然的意志,那是比他想像中還要悲戚的聲音。
他穿過茂密的森林,路過不少水澤,他異域的外表沒有任何掩飾,但是純真的水澤仙女卻會被他的美麗吸引,悄悄的跟在他身後。
普羅塞一路來到的那處兒教堂,是已經死傷無數的焦土,他用心感受一下,發現不少靈魂都沒有被帶往冥界。
光明神的周身散發著與聖光同源的神光,那些身懷力量的戰士靈魂受到感召,下意識的飛往他這裡。
普羅塞在一張張空洞的臉上找到了兩張那個熟悉的面孔,他輕喚:“緹娜,波克。”
隨著生前的名字被叫起,靈魂像是被注入生機一樣猛然變得生動。
緹娜眨眨紅眸,自己已經失去人類的形態才對,當她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她恢復成了戰死時的模樣。
鋼鐵色羽翼的殺戮天使,她的皮膚是鐵灰,她的眸子裡是秩序的十字,她的手裡還緊緊攥著折斷成兩半的十字劍。
“神……”
靈魂艱難的從嘴裡發出聲音,但緹娜她的靈魂早就在長久的戰鬥中被消磨到極限。
普羅塞看過緹娜的殺戮天使之後,轉向另一位戰士。
波克,能讓戰神為之稱道的勇士。
他的情況看起來並不比緹娜好多少,視若珍寶的戰錘只剩下個把手被握在手裡,衣衫破爛,喉嚨口有個大洞,看起來是被長矛穿透後死去的。
“神,您終于歸來了。”
比起難以說出語言的緹娜,波克看起來還能說話,神智也還很清醒的樣子。
普羅塞垂著眼睛,臉上掛著悲憫的笑容,“恨我嗎?”
這場人類的聖戰,本不應該出現的。
像緹娜和波克這樣被特意訓練的戰士,在得到第二次生命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他們的前方會是死亡。
波克深深的看著他們的信仰,然後搖搖頭。
他不是被聖光洗腦了,也不是被普羅塞的人格魅力迷惑成愚忠的信徒,他是看到這場戰爭背後的深意。
“我看到了您所說的那個未來。”
普羅塞:“嗯?”
波克勾起嘴角,豪邁的臉上詭異的呈現出一種平靜的柔軟。
“人類敢於對眾神揮劍,這是第一步吧?”
普羅塞默然片刻,說道。
“不是。”
不理這句話讓波克的表情變成了什麼樣子,他繼續說道:“我是神就不可能讓人類來反擊眾神。”
“是這樣嗎?”
“是的,”普羅塞把他對人類的了解說了出來,“人類的膽子非常大,你們的靈魂里天生就充滿不馴,但偏偏還非常有潛力,有機會的話,我不會懷疑人類會把武器對準統治世界的眾神。”
“人類貪婪,愚蠢,自私,但我也沒辦法否認,如果不設立限制,這天地早晚會是屬於你們的。”
在他治下的種族裡,即使精靈,矮人,侏儒,都各有各的種族優勢,但論起發展的迅速,那還是要當屬人類。
想到這裡,普羅塞對波克說道:“當神靈的威嚴不在,人類就敢高呼著把世界讓給他們的狂言,行弒神的舉動。”
“似乎在神靈眼裡絕不可饒恕的罪孽,卻是你們人類靈魂中總是想要挑戰的高峰。”
“呵呵,”波克干啞的嗓子似乎在證明,他戰鬥了久到超越肉體極限的時間,並屢次高呼,“您說的是正確的。”
“我為信仰在您的座下而感到榮耀。”
普羅塞頜首,接受了他的敬慕。
波克:“您從不會愚弄您的信徒,您做到了許多神才會做的事情。”
普羅塞繼續點頭。
波克:“所以請您……給凡人一個機會吧,這是您答應我們的。”
普羅塞沉默的對上他那雙眼瞳,並未在裡面發現任何憎恨和怨懟。
默然片刻,他才說道:“我會創造人神共存的世界,人類會發展到你在真理田園裡看到的模樣,但是眾神卻會永遠高駐雲端。”
“這樣就好。”
波克滿足的笑了起來。
“我很清楚,光是讓人類統治天地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因為人類的貪婪,身為人的他最為清楚。
“好了,”普羅塞伸出手,點在他頭上,春神的神力一動,把他變作一束火紅的曼珠沙華。
“說的已經夠多了,快去休息,你也是一樣。”
手指又點在緹娜的額頭,這位美麗的紅髮女性也化作一束紅艷的花被他握在手中。
普羅塞望著充滿亡靈與燒焦的戰場,直到這時他才放下仿若面具的悲憫笑容,無奈的說道:“最後的願望是想和緹娜一起喝酒是怎麼回事?不能有個更美好的願望嗎?比如……”
“和她一起回老家結婚什麼的。”
二更
“快看!”
“快看!快看!”
……竊竊私語的人影逐漸聚集,她們爭相發出讚嘆的聲音。
“啊!多麼美麗的人啊!”
“他來這地方要幹什麼?”
“不知道呢,你說我去邀請他到我們的水澤做客他會不會同意?”
“一定會的,畢竟我們的水澤雖小,卻比這處戰後的地方美麗多了。”
被光所吸引的水澤仙女小心的躲在隱蔽的地方,交流著彼此間對美麗事物的感嘆。
“快看,他看過來了!”
一位清秀的水澤仙女突然和普羅塞的視線對上,立刻害羞的躲回姐妹之中。
普羅塞淡淡的看了那邊兒的一群少女一眼,她們的衣袍……自己沒記錯的話,是水澤仙女常穿的那種。
而她們說的那些話,不無意外的落到了他的耳中。
被讚美,被追隨,普羅塞早就習慣了,所以也就沒當回事。
不過她們有一句話說對了。
戰場這樣的地方,不適合光明神踏足。
一陣清慡的風仿佛感應到他所想般,強烈的拂過這片只剩下焦土的大地。
但無論它如何清慡,在這片地域上轉了一圈後,也只剩下淒涼沉重。
腮邊的碎發被吹的散開,普羅塞伸出手,圓潤好聽的聲線在這空曠的原野上響起。
“來吧,是展現神跡的時候了。”
黃沙堆積過腳背,這裡埋藏著不少死去戰士的屍骨和武器。
半折的長矛,傾斜的盾牌,少了一顆頭顱的頭盔滾到石頭邊兒,然後動了動,裡面跑出一隻大尾巴的蠍子。
這裡本是戰後的遺蹟,而且歷時許久,天空上就連烏鴉都不愛盤旋,屍體早就和這黃土融為一體。
如果不是神之眸能夠清晰的看到那一群又一群死不瞑目的亡靈,恐怕……這就是處本該被遺忘之地。
“來的這麼遲,真是抱歉。”
光明神不掩飾他對信徒的歉意,即使知道這是必須的,但是為了臨死前交託給他的那份信仰,他也會給予他們一個安定之所。
春神的神力蠢蠢欲動,光明神的權杖輕巧一揮。
貧瘠乾燥的黃土裡冒出綠色的芽,開出聖潔的花,他張開雙臂,劇烈的風攜著花香迅速席捲戰場。
“咿呀!”
水澤仙女被風吹的閉上眼睛,發出驚呼,再睜開時全被眼前的一切驚住了。
這開滿潔白的花的地域是之前還被她們不屑一顧的戰場嗎?
光明神慈悲的垂眸,把那雙本該高高在上的眸子落到死者身上,輕柔的神力撫平了他們死時的痛苦。
“晚安,諸君。”
在這裡徘徊不知休恬的靈魂,仿佛自空洞的噩夢中醒來,向他們的神施行了最後一禮,把忠誠和信仰統統交付,然後身形崩潰,化作這無數花瓣中的某一片。
普羅塞幽深的眸子落到這處開滿鮮花的原野,心想,也許有一天都會醒來的吧,以花靈的身份。
即使他很清楚,那怕用光明神力彌補,這些傷及靈魂的信徒想要再醒來,也不知道是幾百年後的哪一天,但是神靈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太陽的光線像是母親一樣,溫柔的為這被撫慰的戰場撒上家鄉的溫度。
普羅塞的這樣的光芒上眯起眼睛,金髮早在兩界之門開啟時,就被吹散而沒再系上發環,此時正仿若流水一樣披散在身後。
一抹銀白交織的護額擋住光潔的額頭,細密的長捷抖動,藍眸像是醉人的一捧冰涼,布滿令人沉醉的氤氳。
他看向格外湛藍的天際,白色的花在他腳下搖曳,潔白的翅膀悄無聲息的融化在光線之中。
這樣的普羅塞,看起來更加親和了許多,不像是剛剛那樣,雖然溫柔卻讓水澤仙女不敢接近。
她們互相看看,覺得這時應該可以……去邀請他了吧?
但是在她們裙擺舞動,讓其中最有勇氣的一個上前邀請之前,一襲黑色長袍卻突然飄過她們的視野。
那是……
她們驚訝的看見本不該出現在大地上的“人”。
黑色的長髮沒過腰際,大大的眼睛仿佛妖精一樣魔魅。
窈窕的身姿善舞善歌,卻傳聞只跳給唯一一位。
她原本是水澤仙女中的風雲人物,但最近幾十年的她卻不知為何不再去纏著那位冥界之主,而是守著冥石榴林,整個人都安靜下來,再也沒有瘋狂善妒的流言傳出。
而能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有了如此大的變化的,也就只有如今的薄荷仙女——明塔。
“歡迎您的歸來。”
明塔嬌媚的臉上,神情似是感動,她輕聲的軟語就這樣傳到普羅塞耳中。
普羅塞掃過她手裡捧著的薄荷糙,一下子想到她的身份,然後嘴角挑起,溫柔的喚道她的名字。
“明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