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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寧總是這樣,每天從春天三四月份開始就多雨,市里還好,周邊這些鎮子下起雨更是來勢洶洶,而且客棧老舊,雨滴砸在屋頂上的動靜聽起來有點嚇人,瓦片似乎都碎裂開迸。
又一局狼人殺結束,導演組也撐不住了,信號本來就勉強,再加上大雨,直播間異常卡頓。
最後只能跟觀眾道歉,暫停錄製。
「那就等到雨停再說吧。」鄔遲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笑笑說,「一直玩桌遊也挺無聊的。」
他們純粹是為了直播才在這邊搞狼人殺,這部分內容後期還是要補上的,可能會多錄一天半天,正式剪輯版不會有這段。
轉瞬,急雨裹著冰冷的山風傾瀉下來。
江阮正想回房間,突然聽到一聲驚雷,緊跟著傳來坍塌斷裂般的巨響,嘉賓都被嚇壞了,還以為這房梁要塌。
「怎麼回事?哪兒的動靜?」
「這客棧有點年頭但也不至於吧,節目組呢?現在下樓?」
江阮扭頭一看,發現是院子裡那個歪斜的羊棚被吹塌了,好幾隻小羊羔被埋在底下,蹬著蹄子出不來。
客棧那個老人披著雨衣下樓,嘉賓跟工作人員也匆匆過去幫忙。
山雨越來越大,雨衣跟傘都擋不住,還是渾身濕透,冰涼的雨泥倒灌進鞋裡,凍得骨頭縫都打顫。
江阮俯身抱起一隻被淋濕的小羊羔,手背被蹬出幾道淺淺的血印,還破了皮,衣料澆透,貼著清瘦的脊背,雨夜裡他臉頰有點蒼白,低頭扒拉它擰成一團的濕毛,好像沒砸到腿。
節目組幾個工作人員借到工具過來,很快頂著雨把倒塌的羊棚掀開,所有羊都跑了出來,還好都沒受傷。
「我去燒點開水。」孟遙跟老鄉借了幾塊生薑,「可別感冒。」
「不行,這頂不住,徹底沒信號了。」柳鍾達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脫掉雨衣,臉色不太好看,「電話都打不出去,待會兒千萬別斷電啊。」
就來錄個綜藝,沒想到還真被堵到山上,憋得他有點窩火。
雪樾簡直無語,「你能不能別亂說話啊,烏鴉嘴。」
江阮還抱著那隻小羊羔,聽到後愣了一秒,他低頭去拿手機,瞥著暴雨,小心翼翼地給謝時嶼發了條消息。
真的沒發出去。
他有點昏沉,嗓子也啞,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喝了一點薑湯,都沒嘗出味來,放下小羊,然後一個人先回房間。
已經是十二點半多。
—我們在山上錄綜藝,下雨沒信號了。
他連著發了幾條,都提醒他消息沒發出去,要不要重發。
他都沒選重發,接著低頭打字。
說不清是想讓謝時嶼看到,還是不想讓他看到。
—你想看看小羊嗎?抱起來很小一隻。
他發了張剛才拍的照片。
—晚上住客棧,那個老闆給我們做了水煮魚和木瓜水,我只喝了木瓜水。
—有點冷,你如果明天來,要不要多帶一件外套?他想起分手之後,謝時嶼發來的那些消息,他以為會是惱恨憤怒,卻每個字都只透著溫柔和關切,明明他連理由都不知道,就被年少時候喜歡的人推開了,想過的未來都成了泡影。
——我聽說你過幾天要去隔壁市參加化學競賽?路上小心,不要熬夜。
——奶奶身體怎麼樣,哪天複查?
——剛才去吃宵夜,突然想到好像現在跟你有時差。
——寒假可以回去見你和小鸚鵡嗎?
——阮阮,新年快樂,去看煙花了嗎?我晝夜想你,失控似的想你,不願清醒,你比我追逐過的一切風暴都更讓我沉淪,我真的是個無賴、混帳,天生的混蛋,時常犯錯,謊話成性,不怪被人誤解唾棄,唯獨卻對你認真,想你對我的懷抱滾燙,臉頰柔軟,眼睛漂亮,肖想你愛我,還得寸進尺,想你只愛我……
……
江阮忽然想到那條情書似的消息,頓時被雨淋濕的蒼白臉頰泛起血色,也不知道謝時嶼還記不記得給他寫過那種東西。
他咬了下唇,頭髮還沒擦乾,心裡惴惴、倉惶,明知道沒信號,他也沒想真的發出去,只是贖罪又自虐似的接著給謝時嶼發消息,每一條都跟著一個未能發送成功的感嘆號。
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沒能發出去,就像謝時嶼曾經發給他,但從沒得到過回應。
—還可以一起去戈壁灘看煙花嗎?
—想見你。
江阮發完最後一條,瞥見早就過了凌晨一點,心臟猛地一墜,陡然清醒,覺得解脫。
指尖卻不受控制地顫抖,沒能握緊手機,幾次掉地,撿起來時不小心掀開了手機殼,才愣怔地發現夾著張紙條。
「……我留在你身邊時就忍不住想你,分開又想見你,我時刻都滿懷嫉妒、貪心、渴求你,對你充滿妄想,想像個難捱想念,卻不得不暗戀的人那樣,只拿眼神露.骨下.流地刻過你臉龐、脊背,又想揉碎你,填.滿你,惹哭你,恬不知恥地占有你,想你眼中只為我醞釀風暴,不管它明亮還是黯淡,我會誤以為自己闖入群星深處,永遠沉溺於你眼睛,永遠執迷不悟、不知悔改、等你,想你時痛苦不是痛苦。」
江阮臉頰燒得滾燙紅透,眼睫抖得厲害,壓根不敢細看,一字不落,辛辣直白,他覺得指尖都被燙得發麻,那張單薄的紙,像能憑空燒穿整個暴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