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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拉開車門,突然停住了,就在這兒等江阮。
謝時嶼低頭笑了下,「寶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一下我的朋友。」
他不準備帶江阮回家,他跟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現在沒人能管得著他,帶江阮回去,只能讓江阮看眼色,受委屈。
等過年的時候,帶江阮去見見他外公外婆,還有爺爺奶奶就好了。
除此之外,就是這些朋友,他想江阮完全融入到他生活里。
江阮點點頭,他就是遲鈍地有點害羞,問:「突然過去,是不是不太好?」
「沒事,」謝時嶼親他一口,揉了揉他頭髮說,「那群人,巴不得湊我熱鬧看,我帶男朋友過去,在國外的估計都想飛回來見你。」
江阮被他說得頓時更緊張。
謝時嶼的朋友多是圈內人,但不光是演員,還有些導演、攝影師,或者模特、珠寶設計師一類的。
江阮雖然對他們比較陌生,但他們對江阮太熟了。
聽謝時嶼在群里提了一句,等江阮過去時,幾乎沒讓江阮感覺到尷尬,而且很體貼,也沒有追問他網上跟謝時嶼的緋聞到底都是真的假的。
謝時嶼不許他多喝酒,江阮晚上就抿了一小杯清酒,然後很老實地跟著他。
江阮都暈乎了。
他有時候也不知道謝時嶼幹了什麼壞事,他明明覺得謝時嶼對他挺好的,但所有人接觸過之後,看向他的眼神都變成了姜南和張樹那樣。
江阮只好小聲解釋謝時嶼沒有欺負過他,雖然沒人信。
吃完這頓飯,江阮就開始了減重,這一周還好,他控制了一下飲食,然後被謝時嶼拉著,去跑一會兒步,就瘦下來一點。
看得不太明顯,但鏡頭底下一拍,確實更清瘦了,像是祝春風遭遇第一次打擊,病癒後的樣子。
他開始接著拍攝。
祝家班在1971年底出了事,祝春風的師叔一家都被抄.家,拉去批.斗,說立場不正確,他們一家也受到牽連,雖然沒有抄.家,但他的父母都被送去了西北生產隊,還是在不同的地方。
戲班子突然間就徹底倒了,老一輩四散流離,剩下的不知道何去何從。
祝春風現在成了他們的頂樑柱。
他脫掉了那身旗袍,跛腳貼著膏藥,想辦法守住祝家班最後的這點底子。
1973年,他聽說父母在西北先後因病去世。
1975年,他的師叔,也是小學徒李土根的師父,在關押他的土胚牢房中上吊自殺。李土根之前登台唱過戲,不再是學徒,所以已經改名為祝九齡。
祝春風被通知過去斂屍。
江阮要拍這一場斂屍的戲,他拉著板車,跟現在已經13歲的祝九齡,一起停在牢房院子外。
「《春風,春風》,第三十四場,一鏡一次,Action!」
祝九齡聽見他師父還在挨皮帶抽,眼睛早就哭腫,回頭哽咽跟祝春風說:「小師伯……他們為什麼還在打師父?」
祝春風抬起頭,他比原來蒼白清瘦多了,眼窩深邃,甩開大褂下擺,朝院子裡走去。
「好哇!」拿著皮帶的那個人指著他師叔說,「果然是在裝死!」
他師叔面朝天,四肢攤開,倒在地上,鼻孔出血雙眼緊閉,脖子上一圈青紫勒痕,斷氣很久了。
皮帶抽到屍體上,屍體衣擺搖晃幾下,像是還活著。
祝春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旁邊看,等到天黑,才有人叫他們把屍體帶走,已經不成樣子了。
他跛著腳,背起那具沉甸甸的屍體,打著顫出去。
祝九齡哇地一聲哭了,扭頭要衝進去,被祝春風呵斥住:「祝九齡!」「小師伯!他們把師父打成這樣!」祝九齡渾身發抖,手攥成拳。
夜風,燈影,巷子無人。
祝春風穩穩地把屍體安置在板車上,麻繩掛到肩脖,他唱戲的嗓子婉轉鏗鏘,夜裡聽起來無比豁亮,冷聲說:「走!」
這場戲、包括之後的戲,最難的地方在於祝春風的跛腳,必須每時每刻都惦記著,一個跛腳的人,他的動作是如何。
而且,不光是與殘疾相關,還與性格相關,祝春風就是跛也跛得漂亮。
江阮去翻遍了上千部影視作品,挑出其中的跛腳角色,反覆看過,揣摩,又去瀏覽紀錄片,還去問了在骨.科當醫生的朋友,腳跛到祝春風這個樣子,疼痛程度如何,有多影響行走能力……在正式開機前,他就已經做了相當量級的工作。
「戲瘋子。」謝時嶼晚上蹲在沙發旁,替他揉腳踝,低頭在他細白伶仃的腳腕上心疼地親了一下,然後邊揉藥酒邊說他。
「……我比喜歡拍戲還喜歡你,」江阮突然俯身,沙發不高,他額頭恰好能蹭到謝時嶼肩上,親了他臉一下,又笑,小聲說:「那我是喜歡你的瘋子麼?」
「你不是,」謝時嶼睨他一眼,「你是小壞蛋,為什麼總招惹我?」
江阮要不著痕跡地表演一個跛子走路,他雖然不需要跛腳,但是腳踝時刻注意朝某個方向撇著,很容易崴。
拍攝不到一周,就已經崴了兩次,腫得像饅頭,皮肉沁著紅,隱隱都像要破掉的樣子。
可為了不耽誤進度,不可能等他完全養好再接著拍。
起初江阮覺得題材敏感,還不能上映,不適合大張旗鼓地宣傳,但已經被爆出來了,姜南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