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他眼睫細密,垂下時投落一小片陰影,顯得臥蠶更深,抬手的動作流暢漂亮,卻透著股格格不入的乾淨勁兒,看不出是在這個圈子裡浸淫了好幾年的人,矜持又溫潤。
謝時嶼無動於衷地看著他的手,那幾根手指蒼白纖細,快要握到冷綠的玻璃瓶頸。
耳邊頓時一陣曖昧鬨笑。
有人戲謔笑道:「哈哈張導的眼光還挺不錯啊,從哪兒找了這麼個新人,這也太懂事了吧?聽他說一開始選角特別費勁,沒想到轉眼就找到了,別真是去電影學院撿的新生?怪不得看著小,長得也還……」
謝時嶼突然推開了酒杯,順手將酒瓶也挪遠,動作間,兩個人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又錯開。
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知道,隨他在哪兒撿的。」謝時嶼聲音不高,但包廂里起鬨看熱鬧的人都聽得到,他淡淡道,「明天就開拍了,喝那麼多幹什麼?誤事。」
第3章 本色出演(修)
【03】
包廂里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可不是,等待會兒張導回來,看你們灌醉了男主角,那不純粹找罵麼?」有人賠笑岔開話題,席上又重新熱絡起來,沒人再敢多說。
謝時嶼這些年在圈內地位穩定,他手下的娛樂公司也漸漸走上正軌,不少新人正當紅。更何況,他背景頗深,身後的謝氏涉足了不少產業,不光是燕寧市,在國內也算商業巨擘,犯不著為了一個小明星,跟他鬧得不愉快。
江阮餘光看向謝時嶼,他還握著那隻酒杯,指節修長有力。
「……謝謝。」江阮指尖摩挲著手邊的煙盒,小聲說。
謝時嶼臉色冷淡,沒搭理他。
直到開機宴收尾,眾人離席散場,謝時嶼都沒再跟他說過一句話。
好像剛才都是一時興起。
「那個,小江。」導演張樹叫住了江阮,「明天那場戲稍微有點改動,你稍等,我先跟你說一下細節,不然明天一早來不及重新記台詞。」
謝時嶼拎起外套,起身跟江阮擦肩而過,走出了包廂。
……
張樹沒跟江阮聊多久,拍攝時間安排得很緊,演員需要休息,儘快說完就放江阮離開了。
他今晚喝得太多,有點頭昏腦漲,臉上通紅,夾著劇本往電梯間晃,正好碰到謝時嶼。
謝時嶼竟然還沒上樓,他的西裝外套搭在肘間,只穿了件黑襯衫,薄薄的衣料底下肌肉線條輪廓很清晰。他臉色不太好看,眉頭微蹙,眼眸冷淡,叼了根沒點燃的煙,回頭看到張樹,面無表情地說:「師兄。」
「怎麼了?」張樹渾身酒氣,笑著想去拍他肩膀,「讓你來參加個開機宴,有這麼不高興?」
「沒有。」謝時嶼避開他的手。
「行行行,不碰你,都什麼臭毛病,潔癖。」張樹笑罵幾句,他眼裡還透著股興奮勁,濕潤見光,「不過你這回可給我幫大忙了,要不是你讓我再去找一次江阮,這戲還不知道幾時能開拍。而且,你肯來,算師兄欠你個大人情。」
謝時嶼大學是在國外讀的導演系,張樹跟他同校同導師,但比他大兩屆。
當初張樹一畢業,就想跟同學一起籌備一部自己的作品,不是盲目自信,他們就是衝著電影節去的。他是那位老教授的得意門生,拍攝技巧純熟細膩,劇本分鏡也很有一套,大三時寫的處女作翻拍成電影,上映後直追當年票房金冠。
少年意氣風發。
結果那年他母親突然得了重病,她是洛桑國際芭蕾舞比賽的冠軍,早年忙於練舞,無暇顧及身體,這次一查就是晚期。張樹放棄了那部電影,守在母親身邊陪她治療。直到去年,母親去世,他才回國開始籌備自己的第一部 戲。
「用不著。」謝時嶼完全不近人情。
張樹也不在意。
這圈子裡浮浮沉沉,誰跟誰不是稱兄道弟,但真雪中送炭的寥寥無幾。他不缺團隊不差經費,唯一缺的就是合適的演員,也就謝時嶼對他有這份信任,雖然……帶了點兒附加條件。
張樹挺好奇,拿胳膊肘撞他。
「我還沒顧得上問你,你跟江阮不是不熟麼?幹嘛非要找他……」張樹想起他那不足為外人道的性向,開玩笑說,「該不會你倆有一段吧?你可別坑我。」
他話音剛落,碰上道具組的人遠遠走過來,要搭電梯,有個女生手裡還拿著花,是白天拍定妝照沒用完的玫瑰。
謝時嶼和張樹暫時不走,給他們讓了條路。
「弄那麼多花,拍一次都浪費了,經費燒得慌?」等電梯門關上,謝時嶼不咸不淡地說。
張樹醉醺醺的,也沒反應過來他這話多離譜,但聽出了找茬的氣息,本能懟回去:「誒,講點道理,你樓上住的套房,一晚上夠我給全劇組買一年的花,每天不重樣。」
謝時嶼當沒聽見。
那個道具組的女生不小心掉了一枝花在地上,謝時嶼俯身撿起來,花瓣摸起來還是柔軟濕潤的,單薄的一枝,又艷麗又冷清,他冷不丁想起白天在走廊意外撞見的那張臉。
*
謝時嶼是高二轉的學。
他被迫轉去市里升學率第一的重點高中,還被塞進了重點班,在這所學風濃厚端正的老校,渾身上下都透著格格不入。
班上倒是沒有人找他麻煩,頂多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