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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他私生活混亂,經紀人想要勸說阻止,才跟他鬧掰的,霍厲被公司開除,但撞破頭想繼續混圈,想拿他洗白……當初進《復讀生》劇組也有貓膩,是勾搭到你或者張樹,尤其那本來就是個同性片子。」
謝時嶼叼了根煙,深吸一口,上車系好安全帶,「還有呢?」
「別的……」姜南壓著煩躁,「還有他拍戲時候的暴瘦,說他吸.毒……」
謝時嶼很輕地冷笑了一聲。
姜南有點不忍心,但還是接著說:「聽起來是很假,但他打傷江睿的事是真的,這個沒法反駁……都混在一起,假的也有人會信。」
「所有煽風點火的帳號,讓法務去處理,」謝時嶼說,「把江睿找出來,還有那個記者,江阮有可能是第一個,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被利用的人,輿論還不夠,得讓他去坐牢。」
掛掉電話,謝時嶼有一瞬的窒息,他咬著菸蒂,狠狠砸了下方向盤。
他餘光掃過後視鏡,瞥見了幾個小時前,江阮才別在他西裝上的那枚胸針,小鸚鵡歪著頭,叼著那枝白玫瑰,笨拙、赤誠,是被糟踐、陷害,踩入泥沼,仍然沒能磨滅掉的柔軟愛意。
仍然沒有醫院打來的電話,江阮沒醒,謝時嶼就先開車去了趟他家。
他從徐小舟那邊拿來鑰匙,想找一下江阮的舊手機,說不定還保留著跟霍厲的聊天記錄。
他第一次去江阮家,沙發,床褥,都是被防塵布遮起來的,打掃得乾乾淨淨,沒有一點多餘的東西,像是沒人曾經在這裡住過,推開臥室的門,才在衣櫃裡找到一點衣物。
都是空的,他俯下.身,無意中瞥見床底的那個小行李箱,拎出來,密碼試了幾次都不對,隨手撥了一串數字,卻咔噠一聲開了。
謝時嶼怔住,是他送給江阮鸚鵡的那天。
他突然連呼吸都放得很輕,眼睛一陣酸澀,打開那個行李箱,擱在最上頭的是十多張捲起來的海報,他拆開攤平,是他主演過的所有電影,邊緣都有膠布的痕跡,像是貼過。
再往下翻,是他的一些手辦、簽名照……高中時候隨手亂寫的卷子,故意欺負江阮,在他草稿紙上畫的小鸚鵡。
壓在最底層,放在一個透明盒子裡,很珍惜地收起來的,是一個被雨水泡皺、打卷、顏色完全褪掉,還沾著零星血跡的殺生丸創可貼。
謝時嶼指尖探過去,想拿那個盒子,卻碰觸到行李箱拉鏈底下的那一層,好像也有東西。
他將行李箱裡的東西都小心挪到床上,然後拉開拉鏈,稍微傾斜,十來個小藥瓶滾了出來,藥瓶逐次拿出,還藏著厚厚的一個檔案袋,繞開線,是江阮八年來所有的病歷記錄。
那都是抗抑鬱、焦慮的藥物。
他沒有家人,不願接觸朋友,茫然無措地拖著腳步去醫院,一切病情都是自述,病得太重,當時口齒很遲鈍。
八年期間,斷斷續續的治療,一共自殺過五次。
第一次是在高三畢業的那個夏天,晚上下了場暴雨,吞掉奶奶沒吃完的安眠藥自殺,但當時高燒到意識模糊,都沒數清到底還剩多少片,可能很少,並沒有死,只是昏沉睡了一覺。
曾經住院一個月,整晚失眠,進食喝水都會反胃嘔吐,抗拒治療,最嚴重的時候偶爾會幻聽。
醫生記錄,「換病房後症狀有所改善。」
謝時嶼記得那個日期,那是江阮存在電腦的第一張照片。
拍得很模糊,當時他還不會拍照,而且可能手抖得厲害,像是鏡頭貼著窗戶,拍了街對面的一盞小紅燈,有點像他那輛摩托車的尾燈。
『今晚終於做了個好夢。』
中間幾次,都被護工或者助理及時發現,拉了回來,沒造成什麼傷害。
謝時嶼翻到底下那張病歷,最近一次,是在年初,進《復讀生》劇組,跟他在片場遇到的一個月前,酗酒休克,徐小舟去酒店找他,死活敲不開門,嚇得手心冰涼……送去醫院的時候心跳驟停,差點沒救回來。
剩下的,謝時嶼都看不清了,他開車回醫院,碾過夜色幾乎超速。
去醫院的路上,經過江阮之前的那個公司,餘光瞥了一眼那棟大廈,冬夜裡黑黢黢的。
已經逼近凌晨,天還沒亮,但路燈底下有人,不知道江阮當初是在哪個地方等他,低頭吃了一碗冰粉,等一整夜,沒人去接他。
停下車時,才收到徐小舟的消息,說江阮醒了。
江阮吊了半個晚上的輸液瓶,醒來時臉色蒼白,迷茫、怔忪著,目光逡巡過病房,他闔了下眼又睜開,嗓子還啞著,嘴唇翕動,跟徐小舟說:「……是不是還得做檢查?」
「嗯……」徐小舟一時心慌,他反而害怕江阮這麼冷靜,連忙去翻手機,想找謝時嶼。
江阮卻坐起身,推開他,想往外走。
他過往一切被淋漓曝光,不可能再瞞得住謝時嶼,至少不想被他知道,他一身病骨支離,早就只剩下苟延殘喘,還不如趁謝時嶼沒回來,獨自先去趟診療室。
他揣著忐忑、膽怯,惶惶地往門外走,卻恰好迎面撞見謝時嶼,對方轉過走廊,一眼就看到了他。
江阮愣住,無措地頓在原地。
這場雪又下了一整夜沒停,謝時嶼肩頭裹著雪,朝他走了過來,那雙丹鳳眼甚至也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