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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統見最小的妹妹來問自己討一匹馬,他自然便大方給了。這會兒提出來,無非是給南姨娘一個順水人情。龐統從前極少留意府中人情,可這會兒妹妹要長住,他自然少不得打算一番。
畢竟,他那位名義上的母親,是絕對不會喜歡秦潼的。
南姨娘聽了龐統的話自然歡喜,道:“這怎麼好意思,小七也是不懂事,拿這些事情來勞煩大公子。”
“南姨哪裡的話,”龐統淡淡道,“小七怎麼說也是我妹妹,不過是一匹馬,我自然要想法子合了她的意。”
幾人又說了幾句話,秦潼便不得不告罪退下,帶著丫鬟們回了老夫人那裡。果然老夫人正等著她呢,見人回來了,便連忙命下人擺飯。秦潼少不得又陪著一道用飯,好在龐書英、龐書華還有小七姑娘也在,她倒是自在不少。
席上六姑娘陪著老夫人說話,把老夫人逗得樂個不住,抱在懷裡直叫“心肝肉兒”。五姑娘文文靜靜的,偶爾搭一句話,倒是和七姑娘兩個一道安安靜靜在一旁作壁花。秦潼冷眼在一旁看著這一大家子,表面上和樂融融的,只是暗地裡卻恐怕不盡如此。只是秦潼卻無意插手其中的紛爭,便裝作看不出六姑娘處處挑五姑娘的錯處。她舅母站在老夫人身後幫著布菜,秦潼偷偷看了她兩眼,也覺著這位夫人對自己似乎十分不喜。
這樣提心弔膽伺候了一頓飯,秦潼只覺渾身疲累。這頓飯用過,她的住處也安排好了,便在老夫人所住勁松院邊上的馨蘭院,龐夫人還給她撥了三個丫頭伺候。
秦潼早知道第一天是要受累的,果然回去後便陸陸續續有姨娘們妹妹、弟弟上門來,坐一坐、說一說話。她以前從沒應付過這些事情,可第一回做起來,竟也遊刃有餘。空閒下來晴畫還在一旁笑著說,秦潼這份氣度,說不得便能把那些大家閨秀都比下去。
這樣一眨眼,便到了晚間。秦潼總算鬆了一口氣,去外祖母處請了安,老夫人也憐惜她累了一日,便打發她早早回來了。秦潼這才能沐浴一番,換一身衣裳,坐在廊前休息。這會兒已是掌燈時分,眼看著月出於東山之上,雨詩便在一旁小聲勸道:“姑娘,看看天色晚了,咱們便進去吧。雖說已是夏日,晚間也有些涼呢,您累了一日,可別著了風。”
“哪裡就那麼容易受涼,”秦潼倚著廊柱抬頭望著天上一彎殘月,喃喃道,“我也沒那麼弱不禁風。”正說著,秦潼忽然感到一個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自小習武,雖比不得展昭那樣專精,卻也比常人機警,當下手一撐便翻出門廊,站在院中掃了一眼,卻什麼人都沒見著。反倒是雨詩唬了一跳,好在左近也沒什麼外人,她連忙上前小聲勸道:“姑娘,您可慢著些,讓旁人見了像什麼樣子。”
秦潼這才回過神來,頷首道:“我理會得。”她心中忽然覺得悵然若失,可四下掃視一眼,究竟半個人影也不曾看到,只得回房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對面屋脊上俯著的人影才敢抬頭。他的視線停留了許久,直到秦潼屋中的燈熄了,這人方才縱身躍起,黑色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院子重歸寧靜,幾個小丫頭頭對頭在廊下打著瞌睡。角落的一朵野花沐浴著月光,悄悄舒展枝葉。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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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失魂落魄
展昭回到家時已是半夜,他一身夜行衣,背著巨闕劍從屋後翻牆跳進了院中,腳步輕盈、落地無聲。也難怪今上在耀武樓見了他的輕功本領,會賜他“御貓”的名號,哪怕展昭這會兒正魂不守舍,他輾轉騰挪之時也未有半分響動,連院中的狗都未曾驚動。家中的老蒼頭這會兒更是早已鼾聲如雷,隔著整個院子都能聽到門房裡震天響的呼嚕聲,並無一人察覺到這個深夜方才歸家的年輕人。
只是展昭這會兒卻並未急著回屋歇息,他躍進院中之後輕舒了一口氣,往後倚在牆上平復調息。只是心跳的實在厲害,震得胸腔隱隱發麻,展昭繃緊下顎隱忍著,也控制不住微微顫抖的雙手。
到底還是年輕,展昭用力闔起眼睛,回憶著方才在龐府所見的那個年輕姑娘,忍不住咬緊了牙關。月光下,她的面龐如此清晰,以至於他都無法欺騙自己說,這只是一個長得與秦潼像極了的姑娘。若不是自己肩上尚有一副千鈞重擔,展昭定然會抑制不住衝動去與她見面,他想問一問秦潼,這些年究竟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他們之間所謂的情分,如今又剩了幾分?
只是這一切不過是妄想罷了,展昭知道,哪怕今晚他不是去太師府監視龐籍的,自己也未必就會有膽量去質問秦潼。這樣想著,展昭不由苦笑起來,他曾經面對刀光劍影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可如今竟連這點膽量都沒有了,大概是年紀越大、膽子越小。
也不知過了多久,展昭方才直起身子,他緩緩抬腳往屋裡走去,耳畔似乎又響起包公的叮嚀來:“近日陳州傳來消息,太師之子安樂侯龐煜似有異動。聖上下令暗中調查。你須密切監視太師府,切記不可打草驚蛇。”——也正是因為這番囑咐,他這些天便格外關注太師府那邊的動靜,所以知道,今日太師府里有位表姑娘上門,都說是要攀著太師的親,在這京中吊一位金龜婿。
這樣一來便對的上了,展昭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輕輕推開了房門。他還記得秦潼曾對自己說,她要成親了。龐統也三番兩次地說過:“論出身、論才貌,你哪一樣配得上她?”那會兒他一葉障目,聽了這話還以為龐統是指他們皆為男子,故不相配。如今看來,龐大將軍言下之意,無非是他展昭出身草莽,配不上龐太師的外甥女罷了。
說來好笑,不知道秦潼是個姑娘的時候,展昭以為他們二人之間最大的阻礙,無非是“男子相戀、世俗難容”八個字罷了。可如今驟然知道秦潼原本就是個女兒家,兩人卻反倒是更遠了。
展昭回身緩緩闔上房門,他莫名地不想點燈,於是就這麼摸黑進了裡間。正要將背後的劍解下來時,一陣突然襲來的殺氣令展昭頓時毛骨悚然。刀鋒帶起的風聲急促而尖銳,展昭甚至來不及拔劍,猛地反身欲擋。只是來不及了,那把刀已經不偏不倚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持刀的人黑巾蒙面,也是一身夜行衣。展昭看著這人的眼睛,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眼前的人只要手腕輕動,自己便會送命。他忽然想,今夜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這裡,只怕秦潼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若是她知道了,可會為自己掉幾滴眼淚嗎?
黑衣人卻忽然笑了,笑聲中帶了幾分不屑與譏誚,他緩緩開口道:“展昭,若是我當真有意殺你,這會兒你已經人頭落地了。”這個聲音雖然冷冰冰的,卻十分熟悉。展昭微微一僵,半晌方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白玉堂,你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