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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潼自打滿了十五歲,便在不曾喊過展昭哥哥,皆是兄弟相稱。如今她驚魂未定,這句哥哥又從口中溜了出來,卻叫展昭心裡驀地一軟。
秦潼抽噎著,只覺心中一陣後怕,想起方才那抹刀光胸口便是一滯,不由將展昭抱得更緊。她比展昭矮的多,摟著展昭的腰,剛好將頭埋進他胸口,一時之間展昭前襟之上沾滿了秦潼的眼淚。
展昭也沒得辦法,他少時便闖蕩江湖,刀刃上滾過來,生死之間走了不知多少過場。往往越是驚險便越是刺激,展昭其實很有些自得其樂,他卻從未料到換做秦潼,竟會將她嚇成這般模樣。
巷子外隱隱還有熱鬧的喧囂人聲傳來,愈發襯得此地安靜。石板路上還倒著一個蒙著面的大漢,秦潼就這樣緊緊抱著展昭,兀自在那裡低聲抽泣。
展昭緩緩摩挲著秦潼的發頂,低聲勸慰道:“不怕,那人已被我打倒了,沒人能傷你。”
“我知道。”秦潼哽咽答道,她慢慢鬆開展昭,懷中的溫暖頓時消減不少,秦潼不由感到一陣失落。
展昭卻鬆了口氣,他笑著打趣秦潼道:“嚇哭了?看你今後還敢不敢四處亂跑。伯父都將你禁足了你竟還敢溜出去,知不知道他老人家多擔心你?”
“我只想探查一下,”秦潼心中怏怏不樂,“誰想會惹上這等殺身之禍。”她後知後覺感到一絲羞赧,微微退了兩步和展昭拉開了距離。
展昭搖頭嘆氣道:“若非此事兇險,伯父又怎會強行令你留在府中。只是不想你還是卷了進來,到底還是躲不開。”
“果然,”秦潼驀地抬頭,“你有事情瞞著我。”
展昭長嘆一聲,低聲問道:“這潭渾水,難道你非蹚不可嗎?”
“雄飛兄不是第一天認得小弟了,”秦潼微一哂笑,“我是什麼性子,兄長還不清楚嗎?”
展昭瞪了她一眼:“少逞強,剛才是誰嚇哭了,不是我吧?”
“展昭你能不能不提剛才!”秦潼頓時臉漲得通紅,“我哪知道那些人這麼猖狂,光天化日謀害人命!”
展昭哼笑一聲:“便是知道這夥人猖狂,才讓你留在府里,你倒好,自己往刀口上撞,我再晚來半步,只好給你收屍了。”
秦潼要強慣了,叫她認錯,難過駱駝穿針眼。縱然心裡已經服了軟,她嘴上還是要逞強:“左右你不是來了嗎?多說那些作甚,還是趕快把事情利害告與我,大傢伙兒一道商議。”
“此地不是說話之處,你先同我回府再說。”展昭說著去扯秦潼衣袖,見她神情瑟縮一下,不由笑道,“知道怕了?回去伯父要打你、罰你我可不會替你求情,自己好自為之吧。”
秦潼擠出一副可憐相,拱手央道:“好哥哥,你一定得幫幫我,我父親這一遭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我怎麼幫你?”展昭也是無奈,又好氣又好笑,“別磨蹭了,伯父在府中等著不知怎麼擔心呢,你先回去再說其他。”
秦潼還要再拖延,被展昭扯住往巷子外拉,她連忙指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大漢道:“且慢,這人該怎麼處置,難道就這麼放了他?”
“豈有放人的道理,自然是抓回去好好審問。”展昭瞥了秦潼一眼,“待會兒到大道上攔下一隊巡邏的兵丁,拜託他們將人押送回府就好。”
秦潼再沒的藉口拖延時間,只得老實跟了展昭。展昭大概還怕秦潼逃跑,一手緊緊攥了她的手腕。秦潼跌跌撞撞跟在他後頭,一路“哎哎呀呀”地喊著,試圖分散展昭注意力趁機逃脫,然而未果。
回得府中,先是老管家等在門口,看見秦潼先念了聲佛,也顧不得一把老骨頭,撩起衣袍就往府里跑,大概是去給秦旭報信。一旁的苦茶哭得眼睛都紅了,撲上來哽咽道:“公子,老爺發了好大脾氣,您、您可千萬別頂嘴,還是服個軟、認個錯。”
秦潼這一路之上已是膽戰心驚,聽苦茶這麼說腿都要發軟了。上一次秦旭大發脾氣還是幾年前,秦潼設計捉弄了一位教導她功課的老先生。那一次秦潼足足挨了幾十鞭,在床上養了半個月的傷。
這一遭違抗父命,偷溜出府,秦潼知道自己肯定逃不過一頓家法。她緊張地抓著展昭的衣袖,一雙眼睛巴巴地望著他,只盼望展昭能替她求幾句情,好讓父親消消火。
展昭心中無奈嘆氣,他想起早先秦旭心急如焚的模樣,只覺秦潼當真不是個叫人省心的孩子。
秦潼見展昭鐵石心腸,只得提心弔膽一路穿過遊廊,繞過花園,抬腳進了父親的書房無常齋。裡頭靜悄悄的,秦旭坐在上首,面沉如水。
秦潼對上父親的眼神,膝蓋一軟,先撲通一聲在地板上跪倒了。她囁嚅道:“父親。”
“回來了,”秦旭語氣平靜,“好,還知道回來。”
秦潼渾身直哆嗦,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父親,孩兒知錯了,您別生氣了。”
“為父不生氣,”秦旭慢慢說道,“氣什麼?你從小就是這個性子,打破砂鍋問到底,不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就不歇心。”
秦潼不見父親發火,心中更是忐忑,唯唯諾諾也不敢應聲。
秦旭望著女兒,面上卻有幾分疲憊:“潼兒,再如此行事,為父只怕你……怕你哪天就將性命搭進去。你母親去得早,我也對你疏於管教,你若真有個三長兩短,為父該如何與你母親交代?”
秦潼聽到父親提起母親心中便感酸澀,忍不住哽咽道:“爹,孩兒知錯了。”
“你哪一回不是這樣認錯?”秦旭自然了解女兒,搖頭道,“認錯之後呢?轉頭該如何還是如何,越來越魯莽、越來越任性,長此以往,說不準那一次栽個跟頭,再也爬不起來。”
秦潼瑟瑟發抖,只得道:“父親你罰我吧,罰得狠些孩兒就長記性了。”
展昭在一旁看著,見秦潼居然自己請罰,不由挑了挑眉。
秦旭長嘆一聲,道:“罰你作甚,為父捨不得。”
“父親。”秦潼只覺手足無措,她頭一回見秦旭這樣,絲毫不動怒,卻叫她心裡難活得喘不上氣。她跪爬幾步到秦旭跟前,抓住父親的手輕輕搖晃,哀聲叫道:“父親。”
秦旭垂目瞥了眼女兒,終於鬆動了語氣,問道:“出去這一遭,查出些什麼了?”
秦潼一聽父親這話心中大石立刻落下,眼淚都顧不得擦,立刻打起精神回道:“孩兒去靳府了,有個對藺少夫人忠心耿耿的侍婢,言道藺少夫人在閨閣時過得十分艱難。她一口咬定藺少夫人死得冤枉,還要孩兒替她家小姐伸冤呢。”
“你倒是膽子大,”秦旭心中無奈,訓斥了秦潼一句,“靳府守衛森嚴,府邸周遭都是暗衛。你這般莽撞,惹得人家懷疑上你,還能討得好處?”
秦潼想起那個來殺她的大漢,縮了縮脖子不敢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