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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展昭打趣笑道,“學些武藝到底還是有好處的。”
秦潼原本還不覺如何,這會兒四周一片漆黑,展昭的聲音便在左近響起。他又是個氣血方剛的年輕男人,兩人頭挨著頭,胳膊挨著胳膊,隔著衣衫秦潼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熱氣。她不由得縮了縮身子,又開始後悔自己竟一時衝動,和展昭躺在了一張床上。
其時男女大防,秦潼此舉其實算得上是膽大包天、駭人聽聞。只是她自小不學女戒女訓,又常常以男子自居,這方面不比尋常人家的姑娘。若換作旁人,只怕早已一死以證清白了。
然而這會兒和展昭同床共枕,秦潼也後知後覺,知道自己做得出格了。她屏息凝神,一動都不敢動,屋中悄然無聲只有展昭悠長的鼻息聲在耳畔輕響。秦潼忍不住胡思亂想,今後展昭若是知道自己是個女兒家,會不會生嫌自己輕薄放蕩?她越想越覺得大有可能,更加堅定心思,哪怕嫁人之後這輩子不再見展昭,也不能叫他知道自己其實不是男人。
秦潼心緒紛亂,一時又想,今後不知會嫁與何人,屆時與他便比與展昭還要親密。這個念頭一動,她忽然便覺得心中難受,眉頭忍不住緊緊皺起。
“睡吧,”展昭忽然低低開口,聲音已帶了幾分困意,“別胡思亂想了,白五弟不會有事的。”
秦潼駭了一跳,脫口問道:“你怎知我還沒睡?”話剛說完,展昭忽地伸手搭在她眉眼上,指掌間溫熱的氣息輕輕拂過,他含糊答道:“你睜著眼,可不是醒著嗎?”說著語聲漸低、鼻息漸沉,到底是年輕人,晚上非睡足不可,這會兒已經沉沉睡去。
秦潼卻一動不敢動,展昭的手仍搭在她臉上,俄頃,又慢慢滑落到她臉頰。她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吵著展昭。
又不知過了多久,眼睛已能適應屋中的黑暗。秦潼不敢扭頭,便轉著眼珠打量這屋子。不同於她家中的臥房,這裡的確是嫌寒酸了些,然而收拾得卻極為乾淨整潔。她目光掃過不知是靛色還是褐色的床帳,又落到糊著白紙的窗格上。
漸漸地,原本打定主意一宿不睡的秦潼也忍不住緩緩闔上了眼睛,睫毛輕顫了幾下,似乎還想掙開眼睛,卻終於還是睡去了。
夢裡,秦潼恍惚間又回到了徐宅。眼前影影幢幢晃動著人影,有那位還未來得及會晤便命喪黃泉的徐凌大夫,他的小妾,還有那個喜歡擰著眉頭、噘著嘴唇的僕婦。秦潼想要扯住徐凌問他究竟是何人殺害於他,忽然一個孩子撲上前來,照著她的手便咬了下去。
奇怪的是一點不痛,秦潼用力抽回手,抬頭便見之前的人全都不見了蹤影。青蓮卻和白玉堂並肩站在一處,白玉堂臉上帶著溫柔笑意,低頭與青蓮說著什麼,青蓮面上雖淡淡的,眼中卻也有喜悅之色。她低頭撫著自己小腹,喃喃說著什麼。
秦潼茫然地辨認著她的口型,卻看出了“拿掉孩子”這幾個字,嚇得渾身一哆嗦。
再一恍惚,周圍便是濃重的夜色,展昭已經翻進了窗中。秦潼愣了兩秒,方才想起他們是在夜探徐宅。她一手撐上窗沿,忽地凝住了目光。
窗沿上,幾點血跡儼然。秦潼頓住身形,雙目凝視著那幾點血跡。
入夜的風從身畔踱過,仿若一步三回頭,慢得懶散。秦潼怔怔地望著那幾滴血跡,微微偏頭,變換角度之間,赫然便是一朵梅花。
塵封的記憶悄然湧上心頭,那是一個仲夏的傍晚,有些悶熱。她在一堆案卷中埋頭做著功課,忽然,有一個古怪的案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滴血梅花。
作者有話要說:明兒估計沒時間更新,下周結束這一卷(真長,長出了我的預估)
捉蟲
☆、第二十五回 飛蛾撲火情何堪
秦潼驀地自夢中驚醒,只覺一陣心悸,已驚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夢中的景象如同閃電划過夜空,將濃墨一般的夜色撕開一道豁口。
滴血梅花——那是她父親早年勘辦的懸案之一。秦潼清楚地記得,那樁懸案里共有一十三名死者,因為案發現場總能發現一朵血跡滴成的梅花,故而被稱作“梅花殺人”案。
這樁案子懸置多年,兇嫌卻從未落網。受害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遍布城東城西、城南城北。兇手作案前往往先摸清情況,然後便開始不動聲色地與這家人結交,再想方設法從中挑撥離間,惹得人家宅院不寧。等到父子決裂、夫妻反目、兄弟鬩牆,他便挑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在這家中挑選一個人將之殘忍殺死。
據倖存者稱,這人將他們捉住之後便關在一個屋子裡,並告訴他們若是在天亮前有人甘願挺身受死,家中其餘人便能活命。
然而往往並沒有人甘心去死,而這人也並不會當真去殺那個被推出來的可憐人,而是自行挑選一個也許他自己早已選好的人。有時是家中的男主人,有時是女主人,仿佛一切都看他的心情。
秦旭當年試圖查清此案,可卻連兇手的影子都不曾摸到,後來這梅花殺手大約是不肯頂風作案,便銷聲匿跡於石州城,時間一久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秦潼私下裡曾聽父親說過,此賊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那滴血梅花便是他作案時的標誌。這樣的人作案,殺人動機很難找到。他們所殺之人非但與自己非親非故,甚至都不曾深交。他似乎不為錢不為權,僅僅是為著殺人而殺人。
想要抓住這樣的殺手,除了能力,也要靠機緣運氣。
秦潼回想起這些往事,一時之間只覺頭昏腦漲,眼前又浮現出那幾點窗沿上的紅漆。現下回想起來,分明便是一朵梅花的模樣,怎麼當時卻不曾察覺呢?她耳畔嗡嗡直響,卻也顧不得這許多,撐著手臂便要坐起身來。
她這邊動靜早吵醒了展昭,他伸手扯住秦潼,啞聲問道:“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天還沒亮呢。”
“我得再往徐宅走一趟,”秦潼擰著眉頭,想同展昭解釋幾句,一時卻又想不出什麼說辭,半晌方道,“總歸還是有些不安心,我只去看一眼,不會誤了明日的公事。”
展昭聞言沉默半晌,嘆息著輕聲道:“還是為了那窗台上的紅漆?”
“是。”秦潼未曾料到展昭竟能猜出自己心事,不由有些驚訝於他的敏銳。然而情況未明,秦潼又不願貿然將自己的懷疑講出來,沉吟半晌開口道:“雄飛兄,依我看來這個案子必然不會僅僅只是徐夫人,或是那孩子動手殺人那麼簡單。我須得往徐宅走一遭,將疑點查個清楚。薛大人那裡還要勞煩你應付一二,我將盡力趕在升堂之前過去。”
展昭半晌未言,直到秦潼心中漸漸不安,他方才緩緩開口道:“既知此事並不簡單,你便不能一個人去。左右不急在一時,且等升堂審問之後,愚兄陪你再走一趟便是。”
“雄飛兄,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秦潼連忙道,“我心中有這樣的疑問,哪裡還按捺得住聽審?再者說,趙大哥他們已將徐夫人抓回衙門,無論背後系何人指使,這時候他們都合該放鬆警惕才是。此行必不會有閃失,小弟又不是第一天當這個捕快,這些事情心中還是有數的,兄長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