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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秦潼頷首道,“父親,當時孩兒徹查此案,幾乎將每一條線索都摟過一遍,獨獨漏過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今想來,若是她勾結情人、殺人栽贓,似乎也不無可能。”
秦旭緩緩點頭,道:“你若如此猜測,那便依此勘查。只是記住一點:人命關天,不可兒戲。”
“孩兒自省得。”秦潼應下,忽又一陣猶豫,遲疑著開口問道,“父親,且恕孩兒無禮——您似乎對此案結果如何並不關心。當初您斷定是李慶殺人,又是為何呢?”
秦旭聽得女兒如此問,微微一笑道:“為父早年時曾提點邢獄,於斷案勘查一道有些自己的拙見。潼兒若是想知道為何,那便自己去尋答案,我卻是幫不得你。至於本案結果,若你想問,那為父便告訴你——依著為父所見,此案殺人者必是李慶無疑。”
秦潼瞠目結舌,她吶吶問道:“為何?為何此案殺人者必是李慶無疑?若是您當真如此篤定,又為何答應包公重審此案?”
“因為此案尚有隱情未能查出,”秦旭答道,他似乎有些深意地說道,“並且為父的觀點也未必當真可信,只有你自己查出真憑實據,方能定案。我兒,切不可因別人的觀點而擾亂自己的思路,這是查案大忌。”
待得秦潼從父親處出來,便看到王一飛垂頭喪氣過來,開口道:“這下可糟糕,這小混蛋案發當晚正是在慶春樓吃酒,還與人起了爭執,大打出手——至今老闆還記得清楚,黃百寶死的時候,這人是在他的酒樓中無疑。”
秦潼感到一陣恍惚,如此說來,父親一早便知小潘安與周娘子之事,故而他斷定小潘安是無罪的——難道殺人者當真是李慶無疑嗎?父親所說的隱情是否便與李慶有關?究竟是什麼隱情呢?
正沒理會處,秦潼卻見展昭正往這邊過來,她便上前攔下他,沮喪地將方才所得一併告訴了展昭,又道:“這下算是進了死胡同,小弟又束手無策了。”
展昭也皺起眉頭來,他萬沒想到小潘安竟如此輕易證實了自己的清白,忍不住嘆道:“這才真正巧,這無賴偏偏趕著黃百寶死的那日去酒樓鬧事,倒是洗清了自己一身的嫌疑。”
秦潼心念斗轉,卻又暗自搖頭——慶春樓與黃百寶的宅院一在城西,一在城北,騎快馬來回要半個時辰,更遑論還須殺人栽贓,無論如何做不完。
她唉聲嘆氣,只覺腦袋裡千蜂嗡囋,理不出頭緒。忽地不遠處有人怯生生喊了句:“秦大人。”秦潼抬眼去看卻是小捕快鐵蛋,他常跟著王一飛辦事,此時臂彎中正挎著個籃子,想是來替王一飛送貓。
秦潼打起精神笑著招呼道:“鐵蛋兄弟過來了,快讓我瞧瞧。”說著掀開籃子上蓋著的麻布,便露出籃子裡幾隻蜷作一團的小貓來。這三隻小貓花色不一,發出微弱的叫聲來,秦潼伸出手指摸摸它們的腦袋,心中陰雲稍稍散去,露出笑顏來:“王大哥當真有心,來,這幾個子兒你拿去買些點心吃。”說著掏出幾個銅板遞給鐵蛋。
鐵蛋忙連連擺手,慌張道:“不敢、不敢,大人言重了。小的不過是跑一趟腿,哪敢居功領賞。”。
秦潼硬塞給他道:“拿著吧,買些點心替我答謝王大哥。”
鐵蛋只好收下,青澀的臉上露出一個靦腆的笑來:“謝大人,小的先行告退了。”
秦潼擺擺手道:“去吧。”她的注意力已轉到了這幾隻小貓身上來,正考慮著將它們養在何處,一抬眼卻看到展昭意味深長的眼神。
“沒想到雲盛喜歡這些……”展昭掃了一眼窩在籃子裡的貓,“小傢伙。”
秦潼鼓起臉頰,感到麵皮有些發燒,卻仍嘴硬道:“這又怎樣,你不覺得貓兒很惹人憐愛嗎?”
“尚可。”展昭也伸手摸了摸小貓脊背上的軟毛,隨即縮回了手,望向秦潼正色問道,“接下來又該如何追查?小潘安既無作案可能,會不會是他們夫婦買兇殺人?”
秦潼嘆息道:“小弟會著人去查——不過雄飛兄也不必抱太大希望,太平盛世哪來這許多殺手?即便真有,就憑小潘安窮得叮噹響的那幾文錢,也請不動。”
“難道我們便只能坐等嗎?”展昭感到一陣束手無策的焦急,“或許我們應當去提審李慶,看是否能問出些東西來?”
秦潼緩緩搖頭道:“這李慶自從入獄,便如個鋸了嘴的葫蘆一般,一句話都不曾吐過。”她思忖道,“待我們掌握更多線索,再去提審他不遲。”她說著望了望天色,接著道,“小弟想去拜訪一人,雄飛兄若是想要一道,咱們可一起過去。”
“雲盛想要拜訪誰?”展昭敏銳地感到,秦潼此刻想要拜訪的人,或許會給她勘破此案的靈感。
秦潼朝展昭微微一笑,答道:“是我的老師,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濟慈藥房的掌柜郭老先生。”
“便是那位替霞兒醫治傷腿的大夫?”展昭立刻想起那位頗喜嘮叨的老先生來,“他老人家近來如何了?”
秦潼笑意未收,答道:“好得很,身子骨硬朗極了。”她將籃子隨手交與一旁伺候的苦茶,叮囑好生照料,便同展昭道,“咱們現在過去,正好能喝一碗師娘熬的紅棗粥,味道好極了。”
其時皓月東升,一片銀輝灑在秦潼笑靨之上,展昭忽然感到微微的愣怔。記憶中那個跳脫調皮的少年似乎已經黯淡褪色,他驚訝地發現,秦潼已經完全長大了。她臉上的嬰兒肥已消下去,臉部線條明朗起來。那雙眼睛不再閃爍著時刻想要捉弄人的惡作劇般的笑意,而變得堅定起來。
展昭忍不住一笑,半是自嘲、半是悵然——原來不知何時,他們竟已都長大成人,那些往日的時光自也一去不復返了。
☆、第九回 指點迷津夜將盡
一路上,秦潼都在與展昭敘述郭樹臣家中之事:“老師原本喪偶鰥居,膝下一子一女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只剩他一個。沒想到兩年前,老師被城中一家大戶延去為家中女兒瞧病——那位小姐也是命苦,身子本就極陰,小時又受了寒,便患了不孕之症,藥石難醫——原本這戶人家已打算將這位小姐送到尼姑庵中,削髮為尼、長伴青燈,卻不想老師幾次為這位小姐看病,兩廂里漸生情愫。後來一說開,那家人喜不自勝,便將小姐嫁與了老師,做了續弦。”
展昭聽得咋舌:“這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兩個本將孤老一生的人結下這等良緣,月老這番手筆又豈是我等能揣摩的。”
“正是這個道理,”秦潼笑嘻嘻道,“他二人真正是神仙眷侶,恩愛非常呢。要我說,男人娶妻納妾有什麼好,不及找上一個真心相愛之人,白頭偕老。”
展昭頷首道:“雲盛說得有理,家裡女人一多便要生事,還是一個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