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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直如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上顛簸許久,秦潼才捱到展昭輕輕落地,足下揚起一陣塵土,卻是半點聲息也無。他小心翼翼把秦潼放下,後者猛抬起頭來對他怒目相視,若不是顧忌著周遭,只恐早就大打出手以泄心頭之恨了。
“噓。”展昭豎起手指示意秦潼收聲,目光中卻滿是促狹笑意。秦潼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簡直恨不得掐死他。
忽然一陣金屬撞擊之聲隱約傳來,秦潼恍然回神,被展昭一把拉進灌木叢中捂住了嘴。
遠處,一隊兵丁手執槍矛巡邏而來,果然如展昭所言,各個面上皆有倦色,不如白日看上去威嚴齊整。
這裡想來是靳府的後花園,草叢茂密、花木繁盛,秦潼與展昭隱身在隱隱綽綽的灌木中,尋常人極難發覺。饒是如此,展昭也絲毫不敢大意,他凝神屏息,一雙眼睛細掃下來,除卻那隊踢踢踏踏過去的兵衛,還在稍遠處的屋檐下發現了兩名黑衣暗衛。
好在到底不是主人安睡之地,這裡的守衛尚不算森嚴。展昭候著那隊兵丁過去,便拉了秦潼從藏身之處小心出來,貼著假山石在夜色中疾走。
秦潼雖然提心弔膽,但也知其中利害,沒再同展昭玩鬧,放輕腳步跟在展昭身後。
這後花園占地極大,幾乎抵得上一個石州衙門。秦潼也曾在藺府花園遊玩過幾遭,當時便覺其景致遠勝於自己府邸中那小小花圃,如今到了靳府,更是險些看花眼睛。
一抬眼,周遭入目的全是奇花異草,秦潼只能勉強識出幾株極為名貴的蘭花,如同野花一般隨意栽在花圃邊緣,眾星捧月般拱衛著那些秦潼連見都不曾見過的花木。
前面,展昭忽地頓住腳步。秦潼一直留意周圍動靜,堪堪停住身形不曾撞到展昭背上,她掃一眼周圍,壓低聲音問道:“怎的停下?”
“附近有人,”展昭將聲音壓低,湊到秦潼耳邊悄聲道,“大約三十步開外。”他說罷抬手指了個方向。
秦潼自知武功修為與展昭不可同日而語,展昭說附近有人,想來便當真有人,雖然她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未察覺,卻也屏住了呼吸,更加小心翼翼。
展昭卻一手扯了他衣袖,往先前所指的那邊迤邐而去。秦潼不明就裡,急問道:“既是有人,不趕快避開,怎的還往上撞?”
“噤聲。”展昭並不回頭,只低聲叮囑道。
秦潼立馬收聲,只是一顆心七上八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踢到石頭、踩斷枯枝,發出聲響連累展昭。
然而展昭到底藝高人大膽,步履放得極輕,身形卻絲毫不慢,不一時便摸到了那隱約傳來人聲之地。
此刻,便連秦潼也能聽到模糊的動靜,她不由暗中咋舌。
只因聽這聲音,竟是一男一女,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野鴛鴦半夜在這裡私會。
夜色更深,不知何處飄來的一朵烏雲遮住了月兒。秦潼屏住呼吸,便聽得一片灌木叢之隔外,一個男子的聲音壓得極低地道:“雯妹,急急火火找我何事?我不是說過,最近風聲太緊咱們務須小心,休要露了馬腳、與人把柄?”
“鍾哥,”一個女子的聲音也柔柔響起,“我心中實是不安,三丫頭、三丫頭她……”
那女子頓住語聲,似是說不下去。秦潼心念電轉,藺少奶奶出閣前,可不就是行三?
那男子聞言沉默片刻,低聲道:“那人死了與你何干,操這等閒心作甚?”
“可、可咱們畢竟……”那女子欲言又止。
男子不耐煩地打斷她道:“休要多言!你且記住,若不想今後丟了性命,這些話便爛在肚中,再不能同第二個人提起。”
那女子聞言不由低聲抽泣起來,秦潼聽得那女子哀哀地哭著,心道那男人在一旁怎的也不哄勸幾句,難道就任她這樣哭嗎?
然而那男子始終一言不發,還是女子先止住了哭聲,啞聲叫道:“鍾哥。”
“何事?”男子不耐煩道。
女子低低地說道:“你實話同我說,當初咱們只是合計去壞三丫頭的名聲,怎的後來、後來……”
“住口!”男子氣急敗壞低喝一聲,緊接著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是男人正四下搜尋查看是否有人偷聽。
展昭拉著秦潼一動不動,好像絲毫不擔心那人會找到自己。秦潼大氣不敢出一口,雖說無心插柳柳成蔭,這次夜探靳府本是想查探靳查理是否與此事有牽連,卻不想聽到了這樣一段辛密。
那男人搜尋一番無果,便回頭低聲叱罵女子:“不要命了!什麼話都敢往外吐,若是被人聽去如何是好?”
“這三更半夜,哪裡來的孤魂野鬼聽咱們說話?”女子似乎有些委屈,“你也太小心了。”
男子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你管住自己的嘴,不然到時候咱們莫說難以廝守,便是性命也恐怕保不住。”
兩人嘀嘀咕咕說了一陣,男人終於軟語安慰了女子幾句,兩人溫存片刻,便先後離開了。
秦潼這才敢鬆了口氣,回頭去看展昭,只見他兀自沉思。她便輕輕扯了扯展昭的衣袖,悄聲問道:“我們接下來該當往哪裡走?”
“你且自己在這裡躲好,”展昭聞言卻忽然按住秦潼的肩膀,輕聲道,“我擬去書房查探一番,那裡守衛森嚴,不便帶著你。”
秦潼頓時目瞪口呆。
☆、第八回 誰料毒計生人心
展昭卻不等秦潼與他拉扯,足下一點,“嗖”的一聲便不見了蹤影。秦潼在灌木叢中呆了片刻方才恍悟自己這是被展昭撇下了,心中又是急、又是氣,有心揪住展昭好好捶打他一番,但苦於功夫不行,哪裡能像展昭那般來去自如,只得忍氣吞聲蹲在原地候著。
她早知展昭是有事瞞著自己的,但當真被扔至一邊,心中苦悶自不必說,念頭轉了幾轉,卻又無端添了幾分委屈。藺英出事,先不論展昭瞞了自己多少事,他到底是個外人,真有些私藏也是情理之中。
秦潼氣的是秦旭也將此事瞞著她,寧肯託付給展昭,也不願透露給自己半點消息。難道她這個女兒便連外人都比不上嗎?秦潼獨個兒生了會兒悶氣,到底憤憤不平,因想著:這樁案子究竟靠誰查個水落石出,還不一定呢。
她心中生出一股豪氣來,便先在心中將藺英的案子過了一遍。從那日前晌聽到藺英入獄的消息,再到父親勒令她不許出府半步,及至自己溜出衙門後查到的消息、方才那一對男女吐露的內情。
這麼一番思索,真叫秦潼察覺出幾分不對來。
藺少夫人出閣之前在家中並不好過,還曾險些吃人陷害壞了名聲。然而聽那兩人的意思,這條毒計並未施行,卻仍叫藺少夫人吃了個虧。
這事顯然令那女子深感不安,秦潼細想,若是小打小鬧,何至於後怕成這樣,莫不是藺少夫人的死與她脫不了干係?還有那男人,顯然他是此事的重要參與者之一,且他並未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告知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