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陳小橙恍然大悟：霍勇丞和陳慧蘭對於陳家人的善意，不全然是對所有陌生人都抱有善意，而是，他們和陳家人是舊時。
霍勇丞和陳慧蘭的記憶中，陳國棟母子是美好的。那是他們美好的少年時代的記憶的一部分。
一如陳國棟母子今晚的表現：
陳母伶俐的口齒，不是謾罵不斷、詛咒不絕，而是，淳樸的老太太式的說笑逗趣。
陳國棟也從集齊了社會底層男人所有缺點的渣渣，搖身變為老實忠厚的可靠之人。
陳小橙覺得荒謬。
她不由看了眼霍學敏。突然懷疑，是上層圈子的培養，將霍學敏養出虛偽。還是因為，他們是一家人，本性就會如此虛偽。
如此擅長演戲。
如此兩面三刀。
忽而，陳小橙聽到霍勇丞稱讚陳國棟：「你們很會教育孩子，將小橙養得很好。這點，我不如你。」
「呵。」
陳小橙握著水杯的手背，青筋暴起。她忍不住冷笑出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陳小橙身上。
朱翠翠囁嚅著喊她：「小紅……」
陳小橙緩緩放下水杯，慢慢站起身，冷漠地看著朱翠翠：「你女兒陳小紅坐在你旁邊，以後別認錯人。」
她的目光掃過陳母，移到陳國棟身上，又轉向霍勇丞：
「您說的『很會教育孩子』，指的是，初中畢業就要求女兒輟學，在自家的小飯館當童工嗎？因為多了女兒這個勞動力，家裡唯一的男性就可以從工作中解脫出來，每天去牌場打牌？」
「指的是，要求女兒每天七點起床，工作一整天，直到凌晨才能休息睡覺。偶爾還需要凌晨四點起床，和養母去批發市場買菜？」
陳小橙的控訴尚才起了個頭，就被陳國棟打斷，「小橙！」
陳國棟露出明顯的、沉痛的、愧疚與後悔的表情，看著陳小橙：「對不起，小橙。這些年讓你受苦了。都是我太無能……」
他說著，猛地拉開座位，幾步跑到陳小橙面前，跪了下來：「請你原諒我！」
陳小橙嚇了一大跳。
她沒經過這樣的陣仗，不知所措。
陳國棟做著深刻的檢討：「我太不是男人！這些年渾渾噩噩，淨是干混帳事！你在我們家受苦了，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媽和翠翠……」
他說著說著，狠狠扇自己耳光。
陳母尖叫：「國棟！」
朱翠翠也趕忙跑過來，阻止他自扇耳光的行為，要拉他起來。
場面一片混亂。
陳國棟懊悔而誠懇地看著陳小橙：「小橙，你能原諒我嗎？我已經醒悟了，我會改的，我以後會好好補償你。」
陳小橙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我、不、原、諒。」
繼而，陳小橙語速恢復正常：「我只希望，以後與你們再無瓜葛。」
她飛快地看了眼陳慧蘭，不想分辨她的表情：「對不起，我呆不下去。」
陳小橙跑離現場。
第37章 這個夜晚
陳小橙快速地跑出包廂，跑到大廳。大廳里有許多食客。高跟鞋過於響亮的「噠噠噠」聲，為陳小橙聚集了無數目光。
陳小橙不由改跑為走。心中一片茫然。
她應該去哪兒？
她可以去哪兒？
「陳小橙。」
陳小橙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循聲望過去。果然是傅曄修。
傅曄修意外偶遇陳小橙的驚喜，在看清陳小橙的面容後，轉為憂慮。
她雙眼微紅，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小小的淚珠，神態既委屈又憤怒。
傅曄修沉聲問：「發生了什麼？」
陳小橙搖搖頭，不語。
傅曄修鬱氣愈濃，卻柔和了聲音，又問：「你要去哪兒？」
陳小橙再次搖搖頭。
茫茫的眼神，看著傅曄修，輕聲，「我不知道。」
像是被拋棄、無家可歸的孩子。
傅曄修心臟收縮。
壓迫地疼。
傅曄修高速運轉、分析陳小橙身上可能發生事情的大腦，想起一位助理今天請假，提前下班去接女朋友，要和女朋友過某個紀念日。這位助理提起過——
「今晚世貿廣場有電子菸花展，我們一起去看看？」
據說，這是助理女朋友心心念念的活動。陳小橙應該也會喜歡吧，心情能夠好起來吧。
陳小橙的大腦反應有些遲鈍。
她先是點了下頭。倏忽，想起一事，又快速搖頭。
傅曄修不解：「怎麼了？」
陳小橙微微低頭：「你還有事吧，你不用管我……」
傅曄修插言，打斷她，「陳小橙，我怎麼能不管你？」
陳小橙抬頭看了他一眼，復又垂眸，「我知道你是個好人。碰到我，看出我狀態不對，擔心我出事。你放心，我不會出事。」
「我不是擔心你出事，我是希望你，」重音「徹底，沒事。」
緊接著，傅曄修指出核心問題：「為什麼躲避我？」
「我，」陳小橙語塞，略作思考，說出顧慮，「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你不要再關心別的女孩子，對每個遇到的女孩子都這麼好……」
陳小橙停頓的間隙，傅曄修立即追問：「是誰告訴你，我有，女、朋、友？」怒氣隱隱，「我有女朋友，我自己怎麼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