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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一生都沒辦法控制的話,是不是需要套上層層防護服,以防她傷害到任何人?
那樣或許會很像契訶夫筆下的套中人。
死氣沉沉,畏懼一切,沉淪在自己製造的恐懼牢籠之中,永遠感受不到世界上美好的存在……
她決不想要活成那副模樣。
但如果真的成了那樣,她又能怎麼辦呢?
不行啊……
不要成為那副模樣。
“若玄……若玄!”
白起拍了拍她的肩膀,林若玄從深思中驚醒。
“怎麼了?”
“你發呆好久了?”白起嘆氣道,“在想些什麼?你可以說給我聽。”
白起的眉眼間滿是憂慮,林若玄看著總覺得有些自責。
是她給白起徒增憂慮。
林若玄搖頭,擠出一絲微笑:“沒什麼。”說罷,她轉向王渚,問道:“教授,你剛才說了什麼?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走神了,沒有聽到。”
“我說,我懷疑你的evol具有傳染性——或者用一個更加準確些的詞語,侵略性。”王渚放慢語速,耐心地為林若玄重複道,“去C市執行任務的那些小子,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但他們也出現了evol損壞的情況。不妨假設是什麼東西在侵蝕evol,根據我的猜測,白起可能是通過肢體接觸把侵蝕evol的東西傳給了那群小子們……”
“就像病毒,對吧?”林若玄打斷了他的話。
王渚一時語塞,發現這個比喻居然出奇地貼切。
“不過暫時而言,你的evol所造成的侵蝕情況會隨著時間推移逐漸消失,而不會造成不可逆的永久傷害。就這一點來說,和病毒還是有一點區別的。”
林若玄沒有回答王渚。他的這番話沒有給予林若玄一絲絲安慰。
死寂瀰漫在三人之間。
白起率先開口打破沉寂。
“那有什麼辦法控制evol嗎?總是失控的話,多少會影響生活。”
“呃……”王渚沉思了一會兒,回答道,“首先還是要平穩心態吧。如果情緒起伏較大,反而會導致失控情況愈演愈烈。其次,可以分散注意力,不要總想著evol的事情。要不了多久,應該就可以逐漸控制evol了。”
對於每一個無法控制evol的新晉evolver,王渚都會告訴他們這番話,似乎這個方法是萬能的萬金油。
林若玄點頭:“我明白了。您還有什麼事情嗎?”
“好像沒什麼要說的了。”
“那麼我就告辭了。今天麻煩您了,教授。”
林若玄向王渚鞠了一躬,轉身離開,白起跟在她身邊。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林若玄苦笑道,“我應該不會遭遇什麼危險,畢竟我都成了這幅模樣了嘛。”
兩人之間隔了一段微妙的距離。白起想要靠近她一些,然而每每當他走近,林若玄都會先他一步拉開距離。最後,她幾乎只能貼著牆走了。
“對不起。”林若玄忽然出聲道,“如果我早一點說出被注射的事情,如果我沒有總是忘記,如果我小心一點……抱歉,給你們帶來困擾和傷害了。”
“不怪你。你沒做錯什麼,也沒有造成什麼困擾。”
“……真的嗎?”林若玄有些不確定。
說實話,她覺得白起只是在說些好聽話哄騙她而已。
白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我才不會騙你。”
突如其來的碰觸讓林若玄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按說這時候她應該想辦法讓白起不要碰觸自己才是,但莫名的安定感讓她心安不已。眼前瞬間模糊,林若玄默默擦掉淚水。
有他在,還是很好的。
“又哭了。”白起用手為她拭去眼淚,無聲嘆息,“沒有那麼糟糕,別擔心。”
“我知道。我知道……”
雖然心裡知道,但卻還是忍不住去想最糟糕的結局會是什麼模樣。
白起堅持著想要送林若玄回家,卻因為被梁查叫去辦公室而沒法遂願。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推脫了梁查。
他有些擔心林若玄。
白起太了解她的性格了。遇到小挫折,她還能輕鬆應對。若是遇上什麼大事,她又無法獨自應付的話,多半時候會逞強說自己很好。其實她心裡早就已經慌得不行,但還是要表現出一副一切盡在控制之中的模樣。
這種心態遲早會鑄成大錯。
白起很想和她談談,讓她不要總是獨自一人承擔,可他不知道該如何自然而然地引出這個話題。
總而言之,還是從多多交流開始吧。
“白起,我在和你說事情,不要走神。”
梁查用力敲桌,語氣嚴厲。
白起立刻中斷游散的思想,向梁查說了聲抱歉。
成功避開了晚高峰人群的林若玄在沒有碰觸到任何人的情況下回到了家。
她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不知怎麼地忽然想到有可能會出現鑰匙在手中碎裂成廢鐵的情況。
如果當真一語成讖,那未免也太可悲了。
為了避免與這種悲慘情景迎面相撞,她強制自己去回想今天看的那部電影中的場景,試圖以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而她卻總是不自覺地想到自己的evol,以及王渚說過的話。
放輕鬆,放輕鬆。她如此告訴自己。
咔噠一聲,鎖簧彈開,林若玄一陣心安。她呼出一口濁氣,拔出鑰匙,推門進屋。
現在就連能順利打開自家大門都成了概率性事件,林若玄有點想笑。
隨手把包往桌上一丟,林若玄癱倒在沙發上。家裡亂糟糟的,她早上出門急,沒有認真收拾。
她不喜歡凌亂的環境。但在著手收拾之前,她先給白起發了一條簡訊。她覺得以白起的老媽子性格,如果現在她不報個平安,接下來等待她的說不定是奪命連環call。
白起估計被什麼事纏住了,久久沒有回覆。林若玄撇嘴,決定先做家務,暫且不專心等白起的回覆了。
家務活總是很勞累的,更何況林若玄先前受的傷還未大好,疲憊程度翻倍。不過遊走在身體何處的酸痛感讓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分散了開來,她短暫地忘卻了evol的事情。
大餅喵喵叫著,在她腳邊走來走去,礙事得很。食盆里還剩了很多貓糧,林若玄知道它絕不是因為飢餓才湊過來,而是覺得無聊,想要和她玩。
不過林若玄這會兒可沒有空。她俯下身,把大餅推開。然而大餅對玩的渴望沒有輕易消除,又湊近了她,給她的工作帶來了巨大的困擾。
“礙事的小傢伙,等一下我會陪你玩的,現在不許過來打擾我。”
林若玄說著,再一次把它推遠。
她的手才剛觸及到柔軟貓毛,大餅忽悽慘的嚎叫了一聲,猛得朝後一跳。它縮成一團,渾身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