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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受到了蠱惑,她完全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
少年的雙眸宛若一片深赤色的泥沼,令人不禁深深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而他眼中所閃爍著的情緒卻過於晦澀不明,讓她難以讀清。
在這一片靜默之中,仿佛連兩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心臟的跳動再度變得不受控制,她想要深呼吸,卻又生怕自己的異狀被對方所發覺。
尚在煩惱中,少女卻感覺到對方的手,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臉頰。
紛繁複雜的心緒在他的眼底翻滾,她看見少年微微張開了薄唇,嚅囁出聲。
“主人……”
她聽到少年如是呼喚著自己,低沉的嗓音宛若這世間最為甘醇的酒。
下一個瞬間,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猛地拉近。
鼻尖相觸,近得仿佛就連呼吸都能輕易交融。
——……!!!
然而,不待少年再有進一步的動作,和室的紙門就被突然拉開。
與此同時,一把情緒高漲的清亮嗓音,就這樣突兀地闖入了兩人的耳畔,打破了滿室的曖昧。
“喲加州清光!聽說你升為特級,人家特地拿來了酒為…你…慶祝……”
當來人微微彎下身,將腦袋探進了屋內,他這才發現眼前的狀況有哪裡不對,話音漸止。
片刻後,次郎太刀臉上的訝異變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他以手掩唇再度開口:
“啊啦,原來已經在慶祝了嗎~那麼,人家就不打擾了……酒一會兒喝也成,你們繼續吧~”
嘩地一聲,門又再度闔上。
次郎太刀就這樣如風一般離去,不帶走一片雲彩。
“……?!不對不對不對次郎你誤會了啊啊啊!!”
呆愣良久的少女終於回過了神。
情急之下她一下子跳了起來,措不及防的舉動令清光也沒來得及阻止。
少女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門前拉開門,探出頭左右張望著尋找離開的次郎。
只可惜次郎早就沒了蹤影,這速度,簡直就堪比機動999。
少女頓時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給對方配備那麼快的馬匹啊!
“啊…說起來,手入用的丁子油還在我房間裡呢……我去拿過來!”
回過身望向屋內,少女有些尷尬地扯扯嘴角,對坐起身的清光勉強笑了笑。
隨即,不等少年有所反應,她就迅速轉身走出了門。
現在的她不太好意思面對清光……所以,她選擇了逃離。
“……”
清光默然不語地看著少女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緣側的盡頭。
他將目光移至庭院內紛飛的落櫻,卻又像是透過它,望向了更為遙遠的彼方。
突然,他像是回想起了什麼。
指尖輕觸嘴唇,他又緩緩垂下了頭,眼帘微闔。
儘管轉瞬即逝,但那柔軟的觸感卻仿佛仍依稀殘留於他的唇畔。
明明只是一心渴望更加靠近自己的主人,但他方才卻差點就做了逾矩之事。
那個時候,他感覺到自己內心積蓄著的某種情緒正滿溢而出,他卻全然讀不懂那種心緒。
那不知名的情緒就這樣翻湧著,堵塞在他的胸口,簡直快要令他無法呼吸。
而他也同樣……越來越讀不懂這樣的自己。
少女突然的離開,亦帶走了懷中的溫暖。
隨著溫度褪去,他的心底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將他漸漸淹沒。
——誰能告訴我……
——我究竟……在渴求著什麼?
此刻,刀雖為人。
但刀仍舊是刀……難以輕易懂人。
{五}
清光知道這是一個夢,一個源自於他記憶里的夢。
那個沒有繁星的夜裡,只有一輪殘月半隱於天際,晦暗不明。
昏暗的酒館中,偶有刀刃反射出銀白色的月華,稍縱即逝。
酒館內僅是不斷迴蕩著刀劍相互碰撞的清脆聲響,揮刀帶起的赫赫風聲,以及刀刃刺入血肉的悶響。
他的主人此刻正猶如攫取獵物的野獸般,眼神銳利。
手起刀落,乾脆利落的斬擊下,淺蔥色的羽織隨著砍刺的動作而不斷擺動。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刀身劃破了衣物的纖維,刺入敵人的軀幹。
每一下每一下,刀刃都深深嵌入對方的骨骼,帶出對方的血肉與忍痛的低呼。
炙熱鮮紅的血綻開在牆上,逐漸冷凝化為暗紅。
一直沐浴在鮮血中的他早已滿身血漬,狼狽不堪。
就連雙眸也都被鮮血浸染,目之所及到處都是一片鮮紅。
甚至是窗外那輪晦暗不明的高懸之月,在他眼中也仿佛已被血色所染紅。
那座酒館,名為“池田屋”。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的京都之夜,對當時當地的人們來說,是沾染著血色的可怕夜晚。
而那一夜對他來說,亦是猶如噩夢一般,在他的腦海深處揮散不去。
在那夜,他完美地達成了作為一把刀的使命。
而他曾經作為刀的一生,也徹底終結在了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