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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翛翛聽聞亓徵歌便是容決谷千金、又是她外祖父故人之孫時,當即便將二人請入了門堂之內。
二人甫一邁入門檻,光線便隨之一黯,陸蓮稚看了看四周,果然是布局有些問題,當鑿窗的地方卻貼了畫,令光無可入。
門堂內擺著一排多個藥爐,正都裊裊冒著煙。亓徵歌同孫翛翛談話的時候,生生同那小男童便在一旁一人拿著蒲扇旺火,一人時不時掀開蓋子加水加藥,儼然是在同時煎熬多份藥汁。
“這一年來當真苦了生生和阿煥。”孫翛翛見亓徵歌同陸蓮稚都看著這兩個小孩童,不由得嘆息道:“外祖過世,留下了這麼間醫館,和這兩個收養來的孩子,按理來說本該交到了我的手上便由我經營,但……”
“但姑娘你並不諳醫道,倒是一手丹青出彩。”陸蓮稚見孫翛翛神態低落,不由得明明而笑,接話道:“這沒有什麼的,三百六十行哪裡能兼顧?我看姑娘畫的這些畫兒當真已經是妙極,想必就算是不開這醫館了,開一家畫鋪便也能一生不愁吃穿,又能夠養得了這兩個小孩童了。”
“不行不行。”孫翛翛一聽便連連擺手:“我雖不才,從前的十餘年裡誠然從未接觸過醫道,但這一年以來我已經很努力在學了,我一定要好好經營這家醫館,也算是不沒我外祖在天之靈。”
陸蓮稚聽完算是知道了,這姑娘心眼實,喜歡畫畫是真,但是又想要報答她外祖父,拼命學醫想要將這家已然敗落的醫館一點點再撐起來。
“眼下這家醫館雖然不可能給人看疑難病症,但以生生的本事,給人看些皮肉小傷還是不在話下,傷寒之兆也能夠醫治。”孫翛翛有些得意於生生的聰穎,含笑道:“也算是外祖教導得好,若外祖還活著,見到生生才如此年紀便已經有這樣本事,一定也會很欣慰。”
孫翛翛含笑看著一旁鼓著嘴吹氣的生生,又看向那男孩,欣慰道:“並且阿煥又十分聰明,從小就能辨百草知藥理,便是有人拿了方子要來抓藥配藥也是不會出錯。我們便定時收些藥材來,收拾了這些藥爐替人家煎藥,一天賣出去好幾份,也能有些微薄收入。”
“最忙的還是姐姐。”生生從藥爐邊抬起頭,大聲道:“姐姐的畫,就連大戶人家看了都是夸好,姐姐每日裡又要忙我們的生計,又要給人家趕畫兒,最辛苦了!”
亓徵歌聞言也知道了他們生活當真是十分艱難,左右便靠著替人煎藥與賣畫作為生,整日裡奔波勞碌,都是些還未長很大的孩子。
孫翛翛擺手道:“不辛苦。我總有一日一定要變成像外祖那樣出色的醫者,將這家醫館經營到比外祖在時還要輝煌。然後等我老了,我便把醫館留給生生和阿煥,好不好呀?”
話說道末尾,孫翛翛已經將目光轉向了兩個孩童,笑著問道:“你們兩個,誰想要我的醫館?”
生生嫌棄道:“誰要呀,左右一個要倒閉的地方。”
阿煥雖然並不像生生那麼直白,卻也道:“翛翛姐姐,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少畫些畫兒。我們熬夜多煎幾副藥賣就好了,你好好學習罷……”
陸蓮稚笑:“這兩個小鬼頭。”
亓徵歌卻笑不出來,她心下百感交集,既為故人嘆惋,又為生者可惜。孫翛翛到底也只有十九歲,比亓徵歌自己還要小上一歲,卻要擔起整個家庭的生計。亓徵歌自覺從前一人行走江湖尋求生計已是有了幾分吃力,若她是孫翛翛,或許她做得並不會比孫翛翛更好。
一時篤定,亓徵歌沉吟片刻後開口道:“既然翛翛姑娘你外祖是我祖父故交,那麼你我也算是有世家淵源。我決計不會令你如此艱難,去歲是我太過粗心,不曾仔細尋你,如今我到了汴京,便在你這處設座,停留的時日也可以於醫道疏導你一二。待我啟程離開汴京繼續南下之日,我會為翛翛姑娘並這兩個孩子撰寫引薦信,你們可以選擇前往容決谷歷練。到了容決谷,你只要用心研習,便一定能夠於醫道有成。”
一番話下來,幾乎每一句都要令孫翛翛動容一分,話音落完,孫翛翛已經是泫然欲泣。
“姐姐,徵歌姐姐,”孫翛翛拉起了亓徵歌雙手按在胸前,哀哀道,“你真是好人、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說著,孫翛翛還往亓徵歌面前湊了湊,一時簡直要貼到她身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陸蓮稚(綠色):住手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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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角色!不管怎麼樣先把翛翛抱起來飛快跑掉(嘻嘻)
第73章 無間
連生生都看出來了一旁的陸蓮稚表情不對,孫翛翛卻還是十分不懂眼色地繼續往亓徵歌身上湊。
孫翛翛雖然面上看起來活潑又貼心,但都是為了給兩個小孩子樹榜樣,一定要說的話,她心裡是一直覺得有點苦的。
孫翛翛方才十七歲的年紀便父母雙亡,登時從一家的掌珠千金變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女。原本要上門提親的公子見狀立刻便收了聲,見著孫翛翛也只是繞道,絕口不提親事。
那時孫翛翛滿心都是畫畫兒,傷心之餘便來了汴京投奔她外祖父。哪承想不過一載,外祖也亡故了,只留下這兩個十歲出頭的小娃娃和這家醫館。
孫翛翛覺得自己日子真的很苦,但她向來心裡又有幾分傲氣,認為日子一定不會永遠這樣低落,便一個人支撐著,一點點往上爬。
但眼下不同了,亓徵歌簡直仿佛天降神兵,寥寥幾句話就給孫翛翛描了個高於現下無數倍的未來圖景,讓孫翛翛看到了無數個光輝的可能,一時更加不由得將亓徵歌看做親人一般,只想把臉都貼上去蹭。
亓徵歌也看見了陸蓮稚微妙的神色,一時無奈笑著,將手從孫翛翛懷裡抽了出來。
亓徵歌扶住孫翛翛,含笑道:“那麼便從今日起,我在此設座可好?”
孫翛翛聞言愣了愣,向四下望了望。
“這……這裡?”孫翛翛看了看這個黑黢黢的廳堂,又看了看寒酸的兩個小娃娃:“也太磕磣了罷?”
陸蓮稚擺擺手:“無妨無妨,我方才看了一下,只需要將那面牆鑿個窗洞出來安面窗扇便可,若是亮堂些再收拾收拾,一定也是個好地方。”
孫翛翛囁嚅道:“我也這樣想過,可是我並沒有多餘的錢財請人來鑿窗……”
“好說好說,”陸蓮稚笑道,“給我工具,我現在便能鑿。”
亓徵歌有些擔心陸蓮稚不知輕重,將人家整面牆都鑿塌了,登時便拉住了擼起袖子要上手的陸蓮稚:“你會鑿窗?”
陸蓮稚見亓徵歌模樣有些憂心,不由挑眉笑道:“當然會,從前鑿過不少呢。你放心,不會出事的。”
說完她回眸朝孫翛翛笑道:“晚上回去我同阿遲說,讓她給你打些好用具,也算是撐個場面。”
孫翛翛並不認識陸蓮稚,但她聽說過如今亓徵歌出谷遊方,身邊跟了個叫陸蓮稚的江湖劍客,又是也對陸蓮稚有了幾分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