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隔間無窗,若要逃離,便僅僅能夠走大門出去。亓徵歌蹙了蹙眉,心下划過一絲無奈。
她從袖口摸出一柄極為精緻的匕首,閉著氣貼在了門邊,一分分將手中木閂提起。她並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但又清楚的明白但凡做錯一步,便可能萬劫不復。
亓徵歌咬咬牙,猛地推開了門。力道不大,卻十分迅速,這份果決讓她占據了先機,還未看清具體,便已將匕首死死抵在了她抓得到的第一人頸上。
那人或許並未料到,亓徵歌能夠察覺到迷藥氣味,也料不到她能夠如此大膽而又當機立斷地衝出隔間。
外間燭火已熄,只剩那方小窗里投進的絲絲月色照明。待到她適應片刻仔細看來,便沉了目光。
是正午時酒家裡的那幾個漢子。亓徵歌心下感到一陣噁心,也明白了那離去時背後膠著的目光來源於何。
“諸位不請自來,還真有些意思。” 亓徵歌聲音低冷而又凌厲,在這秋日的夜中可謂寒冰徹骨,怒意明顯。
她又想到方進這客棧時,小二收拾的那四副碗筷。原來是早就在此侯著她了麼。亓徵歌心下冷笑,手中的刀又緊了緊。
因著亓徵歌目前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伴上方才推門,動作誠然是十分靈活,現下僵持著,這幾個漢子也無法知道她究竟功力幾何。亓徵歌也明白,先需按兵不動,方能靜觀其變。
“呵……這姓陸的小娘們兒,還真有些手段。” 被亓徵歌用刀抵著的男人低聲笑道。
原來他們是將她當做了陸蓮稚。亓徵歌微微蹙眉,心下有絲絲不悅散開。
“……喲,原來幾位並非貿然前往,還知道在下何人?” 亓徵歌語氣戲謔,學著記憶里陸蓮稚的樣子,輕輕笑道。
“陸姑娘隨身的墨玉誰不認得。” 漢子森然笑道,“你那死了的爹,生前可不也就寶貝這物麼。”
竟還有這樣來頭。亓徵歌微微眯了眯眼,心下想道。
現下僵持著,亓徵歌握著匕首的五指絲毫不敢有鬆懈,她咬了咬唇,正思索著該如何脫身時,忽地黑暗中依稀傳來一聲輕笑,是極為清淺,卻又萬分真實的女子輕笑之聲,在幽暗中仿佛鬼魅。
亓徵歌認得這笑聲。她不由得愣了愣,抬起頭向外尋著聲源。
也就是這一抬首,她忽然注意到前方窗戶暗光一閃,遮了月色,逆了微光。
亓徵歌心下微動,緊緊地盯住了那處。不知何時,那扇緊閉著的方窗打了開,有絲絲微風伴著月色傾瀉入內。
“誰死了的爹?” 光影被遮擋住,一個少年般頎長纖細的身影輕輕倚靠著窗框,坐在了窗台上。陸蓮稚目光裡帶著懶散的危險,語調尾音有些微上揚:“嗯……?你們再說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亓徵歌(眉頭一皺):……不妙。
陸蓮稚(奔跑):別怕!來了來了!
第4章 援手
陸蓮稚跳下窗台,手裡提著把劍站在那兒。那劍身上刻著絲絲詭妙紋理,在微弱月色下泛著奇譎的光。
“陸離劍……?” 幾個漢子身形一凜,紛紛雜雜舉起武器對起了亓徵歌,又對準了陸蓮稚。
“你是陸蓮稚?不對,那她又是什麼?” 舉著刀,一漢子大聲問道。
“幾位不做好準備……也敢隨意劫人?”
亓徵歌冷笑一聲,“連我是不是陸蓮稚也不知道……便來劫我?”
“況且若真是……就憑你們幾個雜碎,難道還想翻了天?呵,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言語間,陸蓮稚神色極為不屑,帶著三分謔笑地將陸離劍在手中轉了轉,引得幾人更加戒備。
“時姑娘,實在抱歉。想不到這玉還給你帶來如此麻煩。” 陸蓮稚移開視線,轉向亓徵歌低低道,聲音里誠然帶了十分歉意。
此刻月色朦朧,陸蓮稚又逆著光,便一時教亓徵歌看不清她的表情。亓徵歌錯開視線,淡淡回道:“這些都無妨。只是方才聽聞此玉似乎頗有意義,想來或許我並不便收下。”
陸蓮稚聞言,急急擺了擺手:“姑娘莫出此言。你是我救命恩人,自是什麼都擔得起。”她想要在亓徵歌身邊留下一個關於自己的聯繫,此刻眼下看著這聯繫要斷了,陸蓮稚頗有了幾分急切。
救命恩人。亓徵歌聽到這四個字,沒來由地心下不悅起來。
陸蓮稚行走江湖這些年,救命恩人想必也不只她一個。難道每逢一次,都要送出如此貴重的信物?
亓徵歌蹙了蹙眉,正欲開口。
“喂,你們兩個娘們當爺幾個不在呢?” 亓徵歌刀下那漢子大聲抱怨道,“嘰嘰咕咕聊什麼家常?” 語罷便瞪著牛眼望向陸蓮稚。
陸蓮稚不知這夥人是不識相還是過於自信,竟如此急於送死。她心下一時感到有幾分好笑,低低地呵笑一聲,也顧不得說別的了:“我方才還想,幾位或許不是那麼著急送死。不過既然這位爺發話了……” 她發出幾聲清脆悅耳的笑聲,將劍握定:“時姑娘便放開,只管到我身後來罷。”
亓徵歌見陸蓮稚眼神帶了十分的安撫與自信,猶豫片刻,便咬牙使力將那漢子推了開,閃到了陸蓮稚身後。她清晰地從陸蓮稚身上察覺到了一股張狂的殺意,這氣息讓亓徵歌不由得蹙緊了眉。
於是正是劍拔弩張,陸蓮稚忽地感到袖擺被身後人輕輕牽了牽,接著聽見亓徵歌微沉而柔的聲音:“下手不要太狠。”
陸蓮稚聞言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好。恩人所言,我必遵從。”
說來,這也可算是亓徵歌對她提出的第一個請求。陸蓮稚心下有些喜滋滋的,極其欣然地應下,周身殺氣便全數化為了玩心。要同幾個下三濫周旋,那可是簡單至極。
幾聲輕笑伴著彈劍之聲融於夜色,月色迷濛下,亓徵歌第一次見到了年輕劍客繚亂而絕厲的劍法。劍影翩,刃光寒,陸蓮稚身影似風如電,悄無聲息地便躥入了那四人之間,行止之間都沾染了一股少年輕狂般的毫無畏懼,卻又誠然是十分遊刃有餘。
迷濛月色下,陸離劍劍身上的奇譎紋理都仿佛閃起了絲絲微光,亓徵歌退身在後看著,只是一瞬便忽然悟了為何此劍名為陸離。
光怪陸離,色影紛呈,如劍亦如人。
陸蓮稚身形輕翩,卻又始終如影隨形般纏在人身後。行止雖紛雜繚亂,卻竟只是在幾乎一瞬之間。亓徵歌仿佛是看到了一束星光猝然閃爍,又仿佛是深夜裡紅燭之上的火光一爆。
此刻四下雖寂靜又昏暗,只有碰撞之聲與微弱月色相互糾纏,但亓徵歌卻仿佛能夠感到眼前有流光浮彩、星輝溢川。她看著陸蓮稚纖細疾勁的身影,眼底浮現絲絲興味。眼前這一幕幾乎算得上是綺麗妖冶,作為一段不可磨滅的記憶,將必定為亓徵歌所銘記。
只是片刻,亓徵歌便聽見一聲極其清嘹的錚鳴之聲,陸蓮稚已將手中陸離劍收劍入鞘。